二日，县衙早早热闹了起来。
谢池春难得起了个早，这会正跟王捕头、林慎独站在一处，眼巴巴地盯着谢君庭。
谢君庭今儿个要验尸，验的自然是沈李氏的尸体。启叶县是个小地方，仵作没什么大本事，往日里验些基本的还尚可，一遇上难事儿就不行了。
大部分的知县父母官，都要懂点验尸之道，谢君庭不仅懂了，他还花了十多年的时日，将它学精了。
谢君庭将自己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了谢池春，唯独这验尸的本领，越得不到，谢池春心里就越念叨着。是而，每当谢君庭验尸，不管如何，谢池春都要在旁边瞧着才安心。
捕快在一旁将苍术、皂角、降真点燃，谢君庭又取了清香，拜祭死者。
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走到尸体正面，开始动手。
死者是被人从身后，用绳子之类的东西活活勒死，脑后交叉的痕迹，是最有利的证据之一。谢君庭检查过伤痕后，开口询问：“案发现场没有发现绳子之类的东西？”
“没有，案发现场能找到的东西，卑职几个已经都带了回来，的确没有这类东西。”王捕头回。
他们从案发现场搜查到的东西，并不多，被挖出来的一堆血肉模糊的部位，一条宫绦，死者的十片断甲。
谢君庭微微沉吟，王捕头已经是老手了，周遭肯定已经搜查过，也就是说，杀人凶器至今还没有找到。这对案子来说，也是一个棘手所在。
随后，他又一一检查了死者的全身。验尸时，他会保持绝对的专注，除了方才问了一句之外，小半个时辰过去，都没有再说话。谢池春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心里有些焦急，又不敢催促。
等到谢君庭跨过泼了醋的炭火后，她立刻迎了上去：“爹，有什么发现？”
谢君庭没有立刻作答，而是走到一旁，先净手，谢池春急得不行，可又只能乖乖地在旁边站着，反观林慎独，不疾不徐。
“阿春，你的性子还是欠磨炼了些。”谢君庭开口，略有不满，随后视线转到林慎独身上，颔首：“你应当多向小林学学。”
突然被点到名字，林慎独一愣，正想要开口，谢池春凉飕飕的一个眼神飘过来，瞬间哑了声。他此刻满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昨儿个回到住处后，他就发现自个的肩膀处已经红肿了一大块，到今儿个起身的时候还没完全消下去，可见谢池春昨日是下了狠手了。原先他想不明白，可她这一瞪，林慎独忽然有种醍醐灌醒的感觉。
感情是因为谢君庭。
“往哪瞧呢。”谢君庭伸手敲了敲谢池春的脑袋：“你啊，真是被我养刁了。”
谢池春没敢反驳，上前挽住谢君庭的胳膊，撒娇：“爹。”尾音拉得长长的，谢君庭显然习以为常，倒是林慎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实在难以想象，昨儿个还用武力压制他的夜叉婆，摇身一变，成了个娇滴滴的爱撒娇的小姑娘。这两人，能是同一个人吗？
谢君庭无奈：“好了。”随后，他望向林慎独，询问：“你验尸验的不错。”
“多谢大人夸奖。”林慎独忙拱手回答。
谢池春见此，还没等林慎独答完，就接了一句：“但是呢？”
林慎独：“……”
谢君庭不知是无奈，还是该笑，瞪了她一眼，暗暗警告她安分些。自个的女儿自个清楚，虽然刁蛮任性了些，但是知道分寸，这还是头一回这么针对人，还用的是如此小女儿家的招数，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没长大，不懂事。
“小林这次的验尸，并无差错，即便是本官来做，也只能找出这些问题所在。不过，”说到转折时，谢君庭愣了一下，颇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有时候，过于正常，才是不正常。”
谢池春笑了起来：“看吧，后头还得有个不过。”说话是对着谢君庭，可偏偏余光又一个劲地往林慎独扫，林慎独自然不是一个笨的。
不过都是一些小打小闹，不打紧，他不会计较，也不敢计较，何况，眼下他更好奇的，是谢君庭口中的不正常。
“学生请大人赐教。”
“死者失踪到遇害之间，足足有三个时辰之久，而死者身上，并无被捆绑过的痕迹，鼻间口腔内都没有任何可疑物体，这没有线索，恰恰是最大的线索。”谢君庭素来如此，不喜将事情说得太过明白，总是留一线，让他们自个琢磨。
原先谢君庭不说，大伙都没注意到，而这会一提，谢池春同林慎独都是眼睛一亮，两人都开了口，谢池春要更快一步。
“没有被迷烟迷晕，没有吃了迷药这些东西，更加没有被人绑了失去行动能力，这也就是说，死者是自愿跟着凶手离开，凶手甚至根本不需要动用这些手段，就牢牢地控制住了死者。这么一来，这件事就越来越可能是熟人作案！”
要说熟人作案嘛，那嫌疑最大的，无非就是沈李两家人了。
谢君庭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时辰：“不早了，收拾收拾，也是时候，去会会李家的人了。”
昨儿见了沈家人，今日就去看看着李家，又是个什么态度。
“爹，沈家的屏风，暂且不管吗？”谢池春问。
谢君庭笑道：“自然要管，但倒不必那么麻烦了。”
谢池春虽然是官家小姐，可毕竟是个姑娘家，这些事，她不能掺和，先前去沈家，她做了捕快着装，沈家的人没见过她，不会察觉，至于去赵绣娘家中时，无非是因为掌柜认得她，再假扮成捕快，怕招来流言碎语，索性就女装过去。索性也不是大事，就当是陪着父亲的小女儿，也无人能说得出什么。
可毕竟不合规矩，若是被人察觉，谢家父女少不了被人戳断脊梁骨。此事，当少就该少。如今，谢君庭已经有了其他的法子，自然不可能再选这下下策。
“怎么管？”谢池春问。
谢君庭笑了一声，说：“慕容绣娘失踪，官府接到报案，沈家有疑似慕容绣娘手笔的两面屏风。”
谢池春恍然大悟，随后笑道：“爹，你还是怎么狡猾。”
“没大没小。”谢君庭对着她的脑袋，又是一敲。
林慎独在一旁，瞧得有些惊讶，这是他头一次见到父女之间还能如此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