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家的脸色纵然再难看,可也不得不承认,谢池春说的是事实。
这些年来,临清州的风气无非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知县看在钱的面子上,对临清州的商户一直都算是善待,这也就导致了这些商户迷失了自个,当真觉得自己是有多能耐,尽管心里头知晓林慎独是钦差,是他们所不能惹的人,但到底是不会提起太大的敬重感来。
正常的情况下,对钦差上门调查,谁敢这么明晃晃地问,你这是在怀疑我们,是在威胁我们之类的话。
谢池春说话难听归难听,可她从来不是无的放矢,说她狐假虎威也罢,她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有她的一番考量。
而也正是谢池春这般压根不怕事,甚至可以说得上不客气的态度,反而让邵家人越发有所忌惮。
她的态度,犹如当头一棒打在了邵家人的头上,让他们猛然从自己原定的环境中惊醒。
“姑娘与大人为大哥一死操劳,于情于理,我们都该配合才是。大姐并无坏心,只是至亲之人去世,却要被人怀疑是凶手,难免心中愤慨,希望姑娘能够谅解。”邵少夫人率先开了口,面上带着笑,算是勉强将这话揭了过去。
谢池春闻言,望向邵少夫人,笑了一声:“这是自然,人之常情,自然要理解。”
邵大小姐脸上还带着愤慨,闻言想要开口反驳,却被邵少夫人拽了一下衣袖,硬生生地将话吞了回去。
邵家人聪明些,自然好,若是她们还是看不明白自个的处境,要同谢池春硬碰硬,那么即便不用林慎独,以她个人的武力值,这邵家一家也不够她打的。
不过,一大家子人也并非真的全部都蠢笨到极点。不管她们心里对谢池春是什么看法,此时此刻,她们还是得赔着笑,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们只是小小商户。至于他们日后会不会给她和林慎独下绊子,谢池春不需要考虑这些,毕竟,他们不会在这待多久。
有了邵少夫人在中间调和,方才的那一茬,算是就此揭过。
林慎独带着季成去见那些奴仆,而谢池春则是同邵家几位去了花厅说话。
谢池春要问的,无非是三人同邵平生之间的关系,以及事发前后几日,她们可否来过邵家,这些日子又做了些什么。
而在她们的回答中,谢池春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最先回答谢池春的,是邵家的小女儿,她刚刚出嫁不久,面色青涩,瞧着格外单纯,听了谢池春的问话,似乎也没有什么提防心思,当即就开了口作答:“小时候不懂事时,还常与大哥一道玩耍,那时候是最喜欢大哥的时候,等年岁渐长,意识到与大哥的不同,便就有所生疏了。不过,毕竟是亲兄妹,血缘关系割舍不断,大哥的死……”似乎提到了伤心事,她面上露出一股悲伤来。
“大哥的死,我们心中都很可惜,我很后悔,为何要同大哥疏远,总归,是我们对不住大哥。”邵小姐说到这,面露遗憾,还拿出手绢,拭了拭眼角压根就没存在的眼泪。
邵小姐的话音才刚落下,邵大小姐就一眼瞪了过来:“你说你自个就行了,带上我做什么?”
谢池春的视线落在了邵大小姐的身上:“你似乎对邵平生不大欢喜。”
邵大小姐嗤笑了一声:“若你有一个傻子兄弟,你会欢喜?一个能够替你撑腰,关心你的兄弟,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甚至只会给你带来一系列麻烦的长兄,若是你,你选择哪个?邵平生的确是我兄长,但自从我出生以来,却从未受到过来自兄长的关怀,又凭什么要求我要以兄长待他?邵家不缺钱,养活他我自然没有意见,若是没有旁事,我也乐意给他卖个脸面,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也就如此了,生疏有什么奇怪的?我难不成还要同一个傻子去唱一出兄妹情深的戏?”
谢池春挑了挑眉。
邵大小姐这话乍一听,未免有些冷情,可仔细一想,却也在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就因为一层血缘关系,所以她们就要以兄长身份去好好对邵平生?这对她们也的确有些不公平,不去欺辱,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关系,邵大小姐的选择,也不能说错。当然,若是想要同邵平生亲近些,也并非不对。
而且,谢池春瞧出来了,这话看似是在对她说,可里头话里话外却是冲着邵小姐去的,邵大小姐分明是在驳邵小姐的话。
这倒有趣,两姐妹里头怕是还有不小的文章可以做。
谢池春能瞧出来的事,邵家人心里自然更加清楚,邵小姐脸上的神情一滞,蠕动了一下嘴唇,最终也没有说什么。
倒是邵二小姐适时地接了话:“大姐幼时曾与大哥走得近,大哥心性比小孩子还不如,有时候难免失了分寸,大姐曾经被大哥打伤过,并非大姐不想与大哥亲近,而是大哥没有选择接受我们。至于小妹会这么想,也无非是因为有了大姐的前车之鉴,是而家里头在平日里更加看着大哥些罢了。”
邵大小姐冷哼了一声,邵小姐则是委屈地抿了抿唇,没有开口。
邵二小姐笑了笑,望向谢池春,继续往下说:“大哥的存在,于我于大姐而言,是一种很尴尬的存在,若是可以选择,我不希望有这样一个兄长,但事情无法更改,既然存在,那我只能去接受,若说感情要多好,自然是没有,可他如今被人所害,于情于理,都应该替他讨回公道。”
谢池春乐了。
这邵家三姐妹倒是有趣,大的脾气直,说话难听,但在谢池春看来,是三人中最为真性情的,这小的,看似单纯柔弱,其实心眼儿最多,爱装委屈装弱,而这夹中间的,倒像是个和事佬,似乎是最为理智的,却偏是个最懂伪装隐藏的,隐约间又偏向老大,让三人之间的关系维持在一个诡异的平衡上。
也不知是怎样的情况,让三姐妹之间变成如此。姐妹情深算不上,说不得里头还得给人下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