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他有恩的是我爹,而非我,而我与我爹的本事,也无法相提并论。或者该说,他根本不敢背叛我爹,加上恩情,所以他能真的为我爹全心全意地办事。而对我,不能。读书人多多少少对女子有些偏见,廖棋又是否真的不介意我做的这些?又是否认同我的本事?这个时候,若是有人以利益诱之,他是否会有所松动?以前,他会称呼我的名字,待我更像是一个妹妹。妹妹嘛,该宠着的,而我一旦成了他的主子,地位转换,他是否会认同我就不一定了。”
“而且,”谢池春笑了笑,笑意有些凉薄:“以往,他会唤我名字,也会喊我小姐,而就是从我爹去世开始,他就再也没有喊过我的名字了。”
这个转变,是一个态度。
谢池春从一个需要他们照顾宠爱的小妹妹,成了他们的主子,称呼小姐,的确正常,可廖棋的不正常之处在于,自此之后,都未曾称呼过谢池春的名讳。
两人毕竟多年交情。
林慎独听到此,心中只觉得一痛,像是重物落在心口,钝钝地疼。落霞本是奸细,而廖棋有可能被人收买背叛她,她本就孤苦无依,而如今,恐怕就只剩下他了。
他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只好伸手,敷在她的手上。
谢池春笑了一声:“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伤心,当日我爹留下那么一番话,虽然我没有料到今日情形,但也早有准备。何况有所失,也有所得。师傅待我一片拳拳爱护之心,陈三哥能够不畏强权,相助于我,危急关头又能救我性命,此番情义此友都是我过去所没有的。若一个人太计较自己所失去的,而忽略自己所得到的,这样的人生只会一直沉浸在怨憎中,那样,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能想得如此通透,倒是我执拗了。”林慎独笑道,见她真的能够放下,他心里比谁都要安心。
哪里是她想得透彻,而是最伤心的事都已经发生过了,这些于她而言,自然更加好接受罢了。不过这些,就不必再告知林慎独了。
“阿春,除了你怀疑的这些,廖棋言行上可还有什么奇怪之处?”林慎独又问。
谢池春摇头:“没有,正是因为如此,我至今对他都只是怀疑。”
“这就有些不好办了,这样,我让人查查他,你若是发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要轻举妄动,同我商量商量再行事。”
“好,我知道。”谢池春应得爽快。
两人又分析了一会案情,虽然天色还早,不过碍于今日是大年三十,林慎独也不好在这久留,否则林夫人怕是会有所微词。
“我便回去了,你身子还没好,不要出来了,今日也不要守夜了,用过晚膳,休息一会就早些睡。若是觉得无聊,晚些京城会有烟花,这里的地段不错,应是能瞧见,你瞧一会,别看得太晚。明日等家里头的事办妥了,我便来寻你。我带你去逛逛庙会,查案再重要,也得休息,你来京城我还未曾陪你好好玩过,明日倒是个机会。”林慎独一番叮嘱,操心事不少。
谢池春无奈:“好,我都记下了。”
“那我走了。”
林慎独万分不舍,可今日是年三十,他不敢造次。
谢池春送走林慎独,正想休息一会,谁想才过了一小会,青雪就来传信,说是温家小姐过来了。
“温绣?”谢池春震惊,这个时候,温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心中十分惊讶,但面上还是稳着性子,让青雪将人请了进来。
温绣是独自一人进来的,伺候的丫鬟同马夫都留在门口。
大年三十,京城冷得紧,不知何时还飘起了雪花,温绣一进门便就带来了一身寒意。她的斗篷上沾染了点点雪花,可素来知礼的温绣,却没有立刻整理她的衣裳,而是同谢池春福了一礼:“我此时过来,是来向姑娘致歉的。”
“致歉?”谢池春不解。
今日是年三十,温尚书不必再上值,见过皇上后就回了家中。在皇上面前被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到了家里头少不得要抱怨几句。倒非他对谢池春有成见,而是在他看来,女子本来就该是他女儿温绣这样的,而如谢池春这般行为的,那就是伤风败俗,让这样的人去查贪污案,在他看来,跟天塌了半边也没什么区别。
温夫人是个柔顺性子,温尚书恼,她不会去反驳,只会顺着性子去安抚。
温绣恰巧过来寻温夫人,虽未听全,但也从只言片语中知晓了个大概。她从不顶撞父亲,可见温尚书将谢池春贬得一文不值,她就有些听不下去了。
“父亲,谢姑娘一事,女儿有不同看法。”温绣出言打断。
被女儿打断,温尚书有些不满,但看在是平日自己最喜欢的女儿,忍了几分火气,开口:“你说说看。”
“父亲,女儿先同父亲讲一个故事。一个年轻人,为人聪慧,性情虽有些乖戾,但他文武双全,又孝敬父母,待人亲厚。有一日,他的父亲被冤死,他为子者,孤身千里,往京城告御状,不畏强权,历经生死艰险,为的就是替父伸冤。而他本不过是一个乡下小子,不懂京城规矩,因此被一些人嘲讽诋毁,说他不知礼,没有规矩,那么父亲认为,此人如何?”温绣问。
温尚书闻言,扶着胡须,答道:“此子纯孝,心性坚韧,虽有些不足,可人无完人,他能够有这番心性,已经胜过诸多人。”
“父亲,谢姑娘就是这样的人,为何一个男子做同样的事,就能得到父亲夸赞,而换成女子,就全成了不是?男女的确有所区别,可正是如此,谢姑娘为了父亲伸冤所做的这些,背负的要比男子更多,比男子更容易遭来流言蜚语,而她能够坚持下来,不比女儿口中的那个年轻人,更要心性坚韧,性情纯孝?父亲只看到了谢姑娘做这些的不合乎规矩,但父亲为何不想想,谢姑娘承受了这些却还要这么做的缘由吗?正如父亲所言,人无完人,而谢姑娘却有了超乎诸多常人的品行,此人品德皆为上佳,女儿敬佩这样的人。她这条路本就难走,父亲,我们不该再成为她这条布满荆棘之路上的绊脚石。父亲,这非君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