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后的夜风像一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沈知微跌跌撞撞地在乱葬岗奔跑,每一步都踩在隆起的坟包上,腐草枯叶缠住她的裙摆。怀中那本偷来的账本已经被冷汗浸透,而身后密道方向传来的打斗声,像催命符般紧追不舍。孙德海临终前那句 “别相信任何人”,混着寒鸦的尖叫,在她耳边炸响。
“救命……” 她刚喊出声,官道尽头突然亮起几盏灯笼。沈知微心头一喜,可看清灯笼上 “掖庭” 二字时,血液瞬间凝固。还没来得及转身,麻绳就缠住了她的手腕,粗糙的触感让她想起父亲被铁链磨破的双手。“抓着了!王公公说要活的!” 嬷嬷的指甲掐进她的脸颊,带着铁锈味的手掌捂住口鼻。沈知微眼前一黑,意识模糊前,只觉胸口被玉璜硌得生疼。
再次睁眼,沈知微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 那是腐臭的血腥气混着霉味。头顶的气窗漏进几缕惨白月光,照在斑驳的墙面上,那些暗红色的血手印像一张张扭曲的鬼脸。她下意识摸向怀中,账本没了踪影,好在玉璜还藏在衣襟深处,只是边角多了几道嬷嬷指甲划过的血痕。
“新来的?” 沙哑的声音从隔壁传来。沈知微艰难地撑起身子,透过铁栅栏,看见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老宫女,正用枯树枝在墙上刻着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睛扫过她,“犯了什么事?”
沈知微刚要开口,牢门 “哐当” 一声被踹开。几个手持皮鞭的女官冲进来,为首的嬷嬷眼神阴鸷,盯着她的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具尸体:“沈知微,皇后娘娘有令,彻查你私闯太医院之罪!”
皮鞭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刺耳,沈知微本能地侧身躲避,鞭梢还是擦着脸颊划过,火辣辣的痛感瞬间蔓延。“说!谁指使你偷账本的?” 嬷嬷揪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脸狠狠撞向铁栅栏。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鲜血顺着脸颊滴落,沈知微死死咬住嘴唇,血腥味在口中散开。
混乱中,衣襟被扯开,半片玉璜滑落出来。嬷嬷的眼睛瞬间亮了:“这东西倒是精致,充公了!” 沈知微拼命伸手去抢,却被女官们死死按住。看着玉璜被夺走,她的心仿佛也被剜去一块 —— 那是父亲用生命留给她的唯一线索。
待众人离去,沈知微瘫坐在地上。老宫女突然压低声音:“丫头,盯着西墙角那盏破油灯。” 她疑惑地望去,借着昏暗的光线,竟看到油灯旁的杂物堆里,闪过一道熟悉的青白光芒 —— 是玉璜!
夜深人静,沈知微蜷缩在墙角,心跳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老宫女用枯瘦的手指在墙上划出一道弧线:“三十年前,我伺候的那位主子也有个类似的物件。她说,真正的秘密,要用血才能看见。”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巡夜的脚步声,老宫女立刻噤声。
沈知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在墙角摸索,找到一片碎瓷片。手在发抖,却还是咬牙割破指尖,将血滴在玉璜上。奇迹再次发生,玉璜表面浮现出几行小字:“癸酉年药案,人参改藜芦,阿胶掺马皮,龙骨换蛇骨”。每一行字旁,都有一道暗红色划痕。
泪水模糊了沈知微的视线。癸酉年,正是母亲咳血而亡的那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母亲临终前那苍白的脸,还有枕边被血染红的帕子…… 原来从那时起,阴谋的网就已经张开。
突然,牢门外传来一阵骚动。沈知微透过铁栅栏,看见几个侍卫押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过。是徐太医!那个曾教她辨认药材的徐太医,此刻眼神中满是惊恐。“徐太医!” 她喊出声,却只换来侍卫粗暴的拖拽。
沈知微攥紧玉璜,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目光扫过牢房,墙角的老鼠洞引起了她的注意,洞口的泥土似乎刚刚被翻动过。她用碎瓷片小心挖开,果然在下面摸到一根生锈的铁钉 —— 这或许就是逃生的希望。
就在这时,牢门再次打开。一个年轻宫女端着一碗馊饭走进来,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吃点吧,明日就要过堂了。” 沈知微伸手去接,却瞥见宫女袖口露出的半枚玉佩。那纹路,竟与父亲给她的玉璜如此相似!
“姐姐的玉佩……” 话未说完,宫女脸色骤变,狠狠摔掉碗:“少管闲事!” 转身匆匆离去。沈知微望着地上的碎瓷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
三更梆子响过,沈知微握着铁钉,小心翼翼地撬动铁栅栏。汗水滴在玉璜上,那些字迹突然变得更加清晰。她这才发现,每道篡改痕迹旁,都有一个极小的符号 —— 那分明是皇后娘家的徽记!
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传来。沈知微慌忙将玉璜藏好,装作熟睡。牢门被推开,一个黑影闪了进来。借着月光,她看清来人竟是那个年轻宫女,手中握着匕首,神色焦急:“跟我走,王福海已经知道你发现了药案的秘密,天亮就要杀你灭口!”
地道里潮湿阴冷,沈知微跟着宫女七拐八绕。终于,她们来到一间堆满杂物的库房。宫女点亮油灯,从怀中掏出那本丢失的账本:“这是我从王福海那里偷来的。你父亲是被冤枉的,癸酉年药案背后的主谋,就是当今皇后!”
沈知微颤抖着接过账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药方 —— 正是母亲当年服用的那剂。药方上的字迹与玉璜上的篡改痕迹一模一样,而落款处,皇后的印章鲜红刺目。
“为什么帮我?” 沈知微抬头,声音发颤。宫女沉默许久,掏出半枚玉佩,与沈知微的玉璜严丝合缝:“因为我们是姐妹,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还没等沈知微反应过来,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他们追来了!” 宫女脸色大变,“你带着账本从后门走,我来引开他们!”
“不行!” 沈知微抓住她的手,“我不能再失去亲人了!” 可宫女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把将她推向后门:“快走!找到证据,为父亲和母亲报仇!”
沈知微跌跌撞撞地冲进夜色,身后传来姐姐与追兵搏斗的声音。她抱紧账本,在黑暗中狂奔。月光下,玉璜上的字迹泛着冷光,那些被篡改的药案记录,还有皇后的徽记,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尘封多年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