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皇宫,许是正值年关,皇宫原本的肃穆都少了半分。
这场雪来势汹汹,下了已有月余,愈下愈大。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洛珺璟伏案批着奏折,室内一片寂静,良久,从门外传来一道阴柔且尖锐的声音,喊道:“陛下。”听到这声音,洛珺璟并没有什么反应,继续埋头批着奏折,一会儿才说道:“允。”
门渐渐打开,禄平端着瓷碗进去,门外的侍卫又将门关上。禄平走近,将碗放在桌案上,后退一步,弯腰行了个礼道:“陛下,喝口参汤暖暖身子吧。”洛珺璟瞥了一眼那碗汤并没有要停下去端它的意思,他又把目光转向奏折,道:“朕阅完奏折再喝,你先退下。”禄平又行了个礼说:“汤若是凉了,陛下就招呼奴才,奴才好让御膳房重新再熬一碗。”说罢,便退了出去。
禄平走后,洛珺璟依旧没看那碗汤,并不是他害怕里面有什么,而是他忘了。直到最后他将奏折批完才想起,他端过那碗,心想:有些凉了。但他并没有按禄平说的做,而是一口饮下。汤是冷的,一口下腹使洛珺璟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他当皇帝以来的第五个年头,先帝的子嗣稀薄到头来也只有两子一女。先帝并没有皇后,他虽是长子却是庶出。
“陛下,时辰到了。”禄平在外面喊道。洛珺璟听到没说什么,起身走出了御书房。见他出来,禄平使唤身旁的宫女将狐裘大氅递来,接过将它披在洛珺璟身上,然后一声不吭的跟在洛珺璟身后。
洛珺璟有个特别的习惯,就是在每年年宴那日,他都要徒步走回紫宸宫。洛珺璟也许是天生不爱说话,在敬太妃仙逝后更甚。想来禄平已是习惯,一路上也没多说什么。
到了紫宸宫,在宫女们的簇拥下洛珺璟换上了朝服,戴上冕旒,随着一声“摆驾庆安宫”队伍缓缓的向那边移去。
等到了庆安宫,禄平扯着嗓子高声喊道:“皇上驾到!”延年殿内的大臣、命妇行礼,异口同声道:“臣/臣妇参见陛下,吾皇万安。”洛珺璟并未叫起,而是在自己走到上位后才道:“众卿平身赐坐。”随着一声声“谢陛下”全都落坐。
年宴开始,舞女翩翩起舞,歌女曲声优美。有一些年轻的官员拍手叫好。但洛珺却感到无趣。
他今儿一早,就收到了两封来信,是皇弟皇妹遣人送来的。信的内容都差不多,大概就是:皇兄你在皇宫要注意好身子,别批太久奏折,多休息,最好再去讨个皇嫂好有个伴,最后都是他们不回皇宫了,勿念。
这么偌大的皇宫,象征着至高的权利。所有人都梦寐以求想要得到的东西,他与生俱有,但他并不想要这些,他也想像皇弟皇妹他们一样,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无忧无虑。但是他不能,他是长子,逃不出这种命运,他是皇帝,是整个楚国的君主,他的使命就只有楚国。高处不胜寒,向来都不会被人所理解。
大殿内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洛珺璟实在是无趣的很,他自己剥了一个葡萄,吃下,酸的。他微皱眉头招来宫女接过手帕,简单的擦拭了几下,又把手帕放了回去。他看着歌舞,桌上的水果却再也没动过。
他看着台上的歌舞,不自觉的皱紧了眉头,他招手示意禄平过来,待禄平靠近,他说:“让纪老将军过来。”得到示意,禄平从上面跑下来,绕到纪荣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说:“纪将军,陛下有请。”
纪荣现在倒是糊涂,始终想不到他为什么找自己,他抬眼向上望去,发现洛珺璟也同样在看他。他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自己不争气的大儿子。不、不会吧,皇上该不会对老夫有那种想法吧,老夫都儿孙满堂、白发飘飘了,皇上怎么…他想着踌躇不前。其实他才四十几正值壮年。
身旁的禄平见他没有行动,于是开口提醒到:“纪老将军,可莫要让陛下等久了。”纪荣这才收了目光,跟着禄平上去。
还没等他们上去,洛珺璟便起身向下走,两人见他下来,正要行礼,却被洛珺璟抢先一步说:“吵,去后殿。”他们也没多说什么,皇上是天,皇上是地,皇命不可违,皇上说吵就是吵。纪荣和禄平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什么,正要动身前去,洛珺璟却继续道“禄平,让他们不要跟来。”禄平自然知道“他们”是谁,他恭敬的说了声“喏”随后便走开了。
皇上支开了禄平,留老夫一个人…皇上该不会真对老夫有那种意思吧,不行老夫得想个办法怎么拒绝陛下,纪荣想着。洛珺璟在前,他在后。君为上,纵使他在年长,在位高权重他也只是臣子。他们从延年殿的小门进入,绕到后殿。
后殿小巧,堆着很多的箱子,屋子中间还摆放着一个桌子和几个凳子。这个后殿原本是给皇帝和妃嫔应急用的。以前妃嫔若是有才艺表演她们可以将自己的舞衣带来,放在这里以供更换,而皇帝若是喝醉了就可以在这里休息。但洛珺璟并没有妃嫔,而且现在是太平年间没什么大事发生,只消庆祝个洛珺璟的生辰和年宴就好。
后殿的东西都没有落灰,想来是有宫婢在打扫,洛珺璟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他见纪荣还站着于是开口道:“纪将军坐。”纪荣会过神来,拱了拱手道了声“多谢陛下。”就坐在了洛珺璟对面的位置。
都过了快一刻钟了皇上怎么还不说话?纪荣心想。他现在有些焦急,手心都出汗了,生怕这个小皇帝语出惊人说出什么不合常理的话。也许是洛珺璟看出了他的紧张,这才缓缓开口道:“纪老将军莫要紧张,朕要你来是想问问朝中可有能用的人才。”听他说完这话纪荣这才放松下来。
心道:原来不是关于老夫的。
纪荣思索了会儿,道:“老臣虽为武将,但对于朝中也颇为关注,其中户部侍郎李安老臣对他可谓是非常欣赏。”听到这个名字洛珺璟不禁疑惑:“那个连中三元的文状元?”纪荣见他有印象,于是有些激动的说:“那陛下可知他的父亲是谁?”洛珺璟摇了摇头,对于这位连中三元的文状元他并不是多了解,在他初入朝廷的时候,洛珺璟还关注过他一段时间,却发现他除了处理一些必要的政务外其他时间都用了看书了,在那时洛珺璟就能判定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不会参与朝廷的战队。“前朝太傅,保皇派的李太傅李琦。”纪荣继续说。
这位李太傅洛珺璟是知道的,只见过寥寥几面,再加上他那时年幼,所以记得不是太清楚。在前几年洛辰璟处理萧丞相的事的时候又向他提到过,他先去还记得要去拜访他,可政务太多,就一推再推以至于忘记“也不知道李太傅现在身体可好。”他像是询问纪荣,又像是在自我感叹。
“他于两月前发病去世了。”说罢纪荣还深深的叹了口气。洛珺璟还有些吃惊。“几日前李太傅的幺女从安城来京城投奔自己兄长。刚好那日是老夫的小儿子纪杰巡城,碰到了就将她给带了回来。说起那姑娘也是可怜,在她爹死后的那晚上她母亲锦氏便服毒随她爹去了,这姑娘才刚及笄没多久呢!连村庄都没出过几次更别说安城了。不过巧的是,住她家隔壁的刘娘子是从京城嫁过去的,现在刚赶上回娘家省亲,就顺带把这个姑娘给带上了。”纪荣说着说着竟然哭了出来,谁能想到光是一个名字就能震退敌军的纪老将军此时竟然泪流满面不能自拔。
洛珺璟端着他不知何时倒的水,一口饮下对纪荣说:“李太傅的女儿?”纪荣见到也觉得有些渴了就给自己也倒了杯,当然他没忘记给洛珺璟倒满。“是的,她叫李棠依。”纪荣回答。
这个名字对洛珺璟来说不算陌生,但也不算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