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天我照常进组拍戏。
因为这些年比较佛系的缘故,一直没有翻红。
但是出演过很多恶毒女配的角色。
在我的理解中,没有绝对的坏人,只是所求不同,手段不同罢了。
就像我正在拍的这部《人皮鼓》。
在古时某些落后的小部落里,封建迷信是人人都信奉的常态。
相应的,把人皮剥下来做成鼓,也是人人都认同的祭祀手段。
在这里,人皮鼓的制作原料必须是纯洁无瑕的十八岁少女,最好是哑巴。
如果不是哑巴,也会割掉合适候选人的舌头,以供奉天神。
他们身上反映着最愚昧无知的残忍。
这次我演的是女主,一个从小被人压迫欺负着长大的哑巴。
为了不被祭祀,拼命挣扎的故事。
然而所有人都想她去死,每次逃出都会被不同的人抓回。
给她以生的希望,又把她重重打回死的牢笼。
不是她不想爱这个世界,是这个世界不希望她活。
何其可悲,又何其现实。
我现在经历的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周围的所有朋友都在自以为是地劝我俩和好。
他们不信我口中的沈亦出轨,只相信他们眼中的八年爱情长跑。
可他们不知,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最难测。
11
戏拍到一半,沈亦突然闯了进来。
因为他是投资方,所以没人敢拦他。
我还在演戏,只不过把本该对向空气的视线,转给了他。
“为什么?”
我提前录好的凄惨内心旁白充斥了整个剧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工作看向我。
而我只对着沈亦。
“就因为我哑,所以必须是我?”
“就因为我爱你,所以每次都是你害我最深?”
“叱图,你凭什么?”
“我也是个人啊,我也有尊严的啊,你不爱我,好,我自己爱我自己。”
“可是你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希望都抹杀掉?我明明没有阻止你去找她了啊。”
“为什么,连最基本的自由,都不肯施舍给我呢?”
我的嘴角溢出血迹,面色也越发得苍白。
我看他的眼光逐渐涣散,睁大眼睛,倒在了雪白的冰原上。
最后看见的是沈亦朝我冲过来,状若癫狂的样子。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打板声和沈亦扑过来带起的风声重合。
我又变成了我,最开始,不爱沈亦的孟晚晚。
我抬手挥开他,不想跟他浪费时间。
他就一个人静静地跪在人造雪地上,头低着,半天没有起来。
这是最后一场戏,拍完我就坐上面包车回家。
小区门口,李朝阳站在发光的路口下等我。
灯光为他镀上了一层暖黄的光晕。
“你怎么在这里啊。”我笑着仰起头,看见他上扬的嘴角。
“还不是为了等某个怕黑的胆小鬼回家。”他捏了捏我的鼻子,顺手就牵起了我冷哇哇的手。
我不想挣开。
尘埃在黑暗中飞舞,漆黑的夜色下,只有前方牵着我的手传来一丝温度,格外温暖。
像久在旅途的人终于找到了家的方向,尽是光明。
他好听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我已经办理好了相关的手续,也找人解释了你和沈亦的事,以后没有人再能自以为是的,站在道德最高点指责你了。”
他总是挡在我身前,给我最大程度的安心。
昏暗的街灯好像也明亮了些。
我们就在这无尽的黑暗中,一前一后,回了家。
李朝阳,有你真好。
12
当天晚上,乔梦突然发来一段语音。
“晚晚姐,我和沈哥哥真的没什么的,只是正常的上下级的关心。”
我分不清这是挑衅激怒我的话,还是装作好心给我下套。
顺手把她拉黑,就进入睡眠了。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阵不间断的电话声吵醒的。
打来的是一个大学同学的号码。
“喂?”
“晚晚,你听到昨晚的解释了吧,我们真的没有什么。”
“只要你回来,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神经病。
我挂了电话继续睡觉。
可电话铃声催命似的,一个劲不停地响。
他是成心不想让我睡个好觉。
很好,狗男人,我被气醒了。
我接起电话,“沈亦,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像一个摇尾乞怜,求主人忘记之前的伤害,重新要他的恶犬。”
“我是吃饱了撑的还是咋,跟你和好?除非全天下的白眼狼都死绝。”
顺手把这个电话也拉黑后,就再也睡不着了,真是给我气醒了。
我起床做饭,看现在才六点多,是越想越气。
我从黑名单里头把昨天晚上的乔梦又拉出来,给她拨过去。
她接通了,我把嘴放到手机旁边,音量放到最大,深吸一口气。
“管好你的男人,别让他成天在我面前叽叽歪歪!”
说完就眼疾手快地把电话挂了,再把她拉黑。
一套操作端的是行云流水,舒心顺畅。
想了想还是不得劲。
我换好衣服出门,按开他家的密码锁,好像他的所有密码都是我的生日。
他曾经说过,他家随时欢迎我。
我想让李朝阳帮忙打压一阵子那对贱人,人到低谷就没这么多闲心瞎折腾了。
虽然大早上吵醒人有些不道德,但这个点他通常应该醒了。
13
一进家门我就愣住了。
客厅里摆设的全是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一进门的柜台上摆放的有我当年随手捏的橡皮泥,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两个小人手拉着手笑着。
我记得我当时做好的时候是分开的,他把他们黏在了一起。
一抬眼的墙壁上,挂着我送给他大大的插画。
当时他过生日,所有人都有送礼物。
我为了体现出我的用心,正好那会儿流行亲手做东西送人。
就特别有心机的画了一个最大的插画,卷起来送给他。
我想向他展现,我是最感激他照顾的那一个。
画上只有一个丑丑的小太阳,但是色彩填满了整张图纸。
我没想到这个像小孩子开玩笑一样的东西,他还能框起来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这些充满回忆的小玩意儿,径直走向他房间。
还没敲门,他就从里面打开了。
他低头看我,刚洗完澡的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睫毛不算很长,却十分浓密。腰间系着浴巾,腹肌喷张,胸膛湿漉。
我猛地捂住双眼。
靠,要流鼻血了。
动荡安静的室内,我扑通乱跳的心脏声尤为明显。
好听悦耳的轻笑声从头顶传来,尾音带了点撩人的钩。
“怎么样,欲罢不能了吧?”
再次抬眼,看见的就是他挑着眉,嘴角勾勒出一抹暧昧弧度的样子。
坏,且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李朝阳,你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再不穿我就真要流鼻血了。
我转过身去,趁他换衣服的间隙给他说明了来意。
“这有什么,我最近本来就在做这件事,看来压得还不够狠啊。”熟悉的嗓音里透露着未知的暴戾。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么生气。
我捂住乱跳的心脏,一定是还没从刚才那幕缓过神来。
我们去客厅准备早饭,他把我拉到身后,他先走下楼梯。
给了我方方面面的细致照顾。
我说我来做,他却坚决不同意。
把我赶出了厨房,自己在里面忙活。
我坐在餐桌上看着他忙碌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恍惚。
我没有想到,在离开了沈亦之后,还能再次感受到家的温暖。
何其有幸。
或许,以后跟李朝阳在一起,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14
我吃完饭下楼,因为赶时间,我就先走了。
只是刚到小区门口,就被沈亦堵住了。
行色匆匆的路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沉默片刻,还是主动扣住他手腕,把他拉到了一旁的树下。
看来不彻底把话说死,他是绝对不会放手了。
我皱起眉头,“沈亦,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同样,我想要的,你也给不了我。你还不明白吗,好聚好散,是我留给你最好的结局了,我希望你珍惜。”
他反手抓住我,温暖的大手一如往昔,“晚晚,我不想和你分手,至少你要听我解释,我和乔梦之间是清白的。”
他固执地盯住我,仿佛这样就能让我离开不了。
这样的眼神和有温度的触感,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会儿他还是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
什么也不懂,就凭着一腔热情在外闯荡。
可他从来不会让我知道,他在外面受了多少苦。
那是一个安静美好的平安夜,大街上充斥着节日的热闹。
他从人群中向我跑来,手里小心翼翼捧着的,是我看了很久的珠宝。
他什么都不说,只是笑着说那是他顺手给我买的节日礼物。
可我看见了他手腕上藏着的淤青。
那是他挣得第一笔钱。
我连忙道:“这东西这么贵,咱们赶快回去退了吧,以后有钱了再买更好的。”
他不依,死活都不听我的,像一头倔驴。
就这样,那个珠宝被我珍而重之的收藏了起来。
他不知道,我喜欢那个珠宝是因为,只有那个最耀眼的宝石才最像他看我的目光。
我看着眼前憔悴悲伤的男人,他的眼中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往昔的记忆一幕幕的从我脑海划过。
我叹了口气。
15
“沈亦,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过我。”
他微动的嘴唇显得苍白无力,却仍然在艰难地喘息着,神色变得绝望而无助,疲惫的脸上透着一股子死灰之色。
他知道最先做错的是他,却没有承认错误的勇气,和挽回我的信心。
小时候被不爱自己的父亲打骂不敢还手,现在被不爱他的我冷漠以待,也没有勇气承认错误,坚定地将我挽回。
他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胆小鬼。
一个有胆子犯错,却没胆子承担结果的懦夫,又凭什么值得人原谅呢?
我甩开他拉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样的人不配再拥有爱情和事业,在之后的日子,我会一步一步把你打落到尘埃。
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当年的那个午后了。
我要把我这些年给你的,全部都收回来。
远远地我看见了李朝阳。
好像他永远都是这样,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守护着我。
只是在我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其余不会干扰我做任何决定。
这样你怎么能追到人啊,傻瓜。
我慢慢跑了起来,直至冲到他跟前也没有减速。
一双坚实可靠的大手接住了我,缓缓收紧。
我把头埋在他脖颈里,声音闷闷地,“李朝阳,如果刚才我选择跟他走了,你会怎么办啊。”
他清冽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这不是没选他吗?”
我听到他砰砰的急促心跳。
害怕我跟人走就要说出来啊,别老傻傻地等我回头。
“李朝阳,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也会试着去喜欢你,你愿意等我吗?”
“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怕这一会儿吗”他笑着看向我,眼里满是惊喜喜悦。
我很庆幸,在他坚定地走了九十九步之后,我能回头。
孤寂守望一个人的日子太痛苦了,我不想让他再承受。
无论最后结果如何,至少我们都努力过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