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云若都是坚定的点点头，然后尝试着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骗过了冯奶奶的眼睛，只是，她觉得每一次，她都短暂地骗过了自己。
云若虽小，却也是知道的，电话那边的那个人，就是自己那个从来也没有见过一面的妈妈。
她也不是不想要和妈妈说话的，每次冯奶奶尝试性地想要将她拉过去，和那边的女人说几句话的时候。
云若得到的，都是挂断电话的忙音。
一次又一次，她就算是什么也不懂，也应该明白了，她的妈妈，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吧。
倏忽间，一滴眼泪砸到了女孩白皙稚嫩的手背上面。
紧接着，更多更大的泪滴低了下来。
在手背上面短暂地汇聚后，又顺着流了下来，好像是一条小溪一般，却又没有任何的声响。
许久，等到眼泪已经流的差不多了之后，云若将手背上面的痕迹甩掉，将饼干放到桌子上后，扯过来一张纸巾，对着小镜子，将脸上残留着的泪痕，一点点地擦去。
等到眼睛里面的红色也褪去之后，云若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两只小手放在脸颊旁边，揉了揉自己脸上的肉肉，然后尽力挤出来一个笑脸。
从云若的房间出来后的冯奶奶，再次回到了门口的位置，对着不远处的邻居们笑了笑后，就将还站在门口的男人扯了进来。
“我知道你刚才说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明白你们家夫人心里面的感受。但我还是要说一句，用这样的手段对付一个孩子，也太不成样子。”
对于云若的身世，周围的人一直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猜测，风言风语也一向是不曾断过的，碍于没有什么实际上的证据，倒也没有多少人在小姑娘的面前说过什么。
只是，不知道这人模棱两可的话一出来，情况又要变成什么样子。
冯奶奶微微叹了一口气，视线扫过那扇紧闭着的门，眼睛里面带着心疼。
瞒了那么多年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有被人揭开的那一天。
“我们夫人忍了那么多年，不过是口头上面出些怨气，也成了罪不可赦的事情了吗？要是真的不想要给人留下话柄，她当初就不该那么做！”
一想到他们家夫人受的委屈，卫初就觉得气闷，连带着语气都变得不好了起来。
“那也不关孩子的事情！”冯奶奶呛声道。
“现在云莹已经去世，这孩子到底还是要回到我们沈家，就算是现在不关她的事，那以后呢？”
卫初看了冯奶奶一眼，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云若到底还是他们沈家的孩子，就算是夫人对于她的存在十分的不喜，却也没有让沈家的血脉无所依靠的道理。
可夫人对于当年云莹和先生的事情，还是不能释怀，云若到了沈家后，想要如现在这样的平静，怕是不太可能了。
“一个星期后，我会再来一趟，把那孩子接到沈家的。之所以留下这么一段时间，也是希望你能将事情和她讲清楚，让她搞清楚自己以后在沈家，究竟该摆在什么样的位置上面。”
能够允许她回到沈家，已经算是他们最大的慈悲了，再也不能够容忍一个私生的孩子，真的将自己当成堂堂正正的沈家人。
“我们若若，今年才六岁。”
冯奶奶叹息一般地说道，视线在触及到男人没有丝毫变化的眼神后，心里面一咯哒，知道事情已经没有了丝毫回旋的余地。
“不管多大，该明白的道理还是要搞明白的。不然，长大了之后，也不过是重蹈她母亲的覆辙罢了。
你给她讲清楚是最好的，省的我们再费工夫。要是不讲的话，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沈家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多的是，有的是给她讲道理的人。”
卫初身子往后靠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漫不经心，说出来的话却是让冯奶奶心里面发凉。
让沈家的人说？
那还不知道是什么污言秽语的话。
一时之间，冯奶奶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呆愣了好久之后，才木木的点了点头。
“那行，那我们这就算是说好了。希望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失望。”
卫初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后，视线在整个房子里面扫了一圈，眼角挑出来一个不知道什么含义的弧度后，就径直走了出去。
整个客厅里面，只留下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老妇人。
良久，冯奶奶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厨房里面，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饭。
照例是一个荤菜一个素菜，荤菜是云若最爱吃的糖醋排骨，素菜则是醋溜土豆丝。
将饭菜都在餐桌上面摆好之后，冯奶奶走到云若的房门口，敲了敲她的门。
房间门打开后，小姑娘吸了吸自己的鼻子，视线绕过了冯奶奶，一直往后面的餐桌上面盯过去，好像是一只被鱼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小馋猫。
微微一笑，冯奶奶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眼睛里面是满满的宠溺。
吃完了这顿饭，冯奶奶到厨房里面收拾碗筷，云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接着在作业本后面涂涂画画，好像是和平常没有任何的区别。
等到冯奶奶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就带着云若到浴室里面洗澡。
洗完了澡就抱着小姑娘到房间里面吹风。
吹风机里面吹出来的暖风将她湿漉漉的头发一点点吹干，也让冯奶奶觉得整个房间里面的气氛好像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她恍惚间想到，以往这个时候，云若应该是缠着她讲故事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怎么了？今天是不想要听冯奶奶讲故事了吗？”
放下吹风机，冯奶奶拿起小梳子，一下一下地将她的头发梳通。
她的动作极轻极轻，如果不是云若每次都注意的话，就仿佛是感受不到了一样。
“冯奶奶，今天可不可以不讲故事了？我想听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多了解一下她，可以么？”
云若不知道他们在外面究竟说了些什么，但她敏锐的直觉已经在告诉她，从那个男人到她们家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就注定要变了。
她隐隐觉得，自己之后生活所有的变化，都会和妈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冯奶奶梳理头发的手顿了顿，随后很快的回过神来，继续手里面的动作。
她原本是想要再拖上几天，先稍稍地酝酿一下，让云若有了心理准备后，再将那些事说出来的。
却不想，这个小姑娘却在这个时候，主动提了出来。
“若若，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冯奶奶禁不住去想，是不是自己和卫初说话的时候太大声，被她听了去。
“嗯？我只是很想妈妈，却一直见不到妈妈。听冯奶奶说说妈妈的事情，我做梦的时候，应该就可以见到她了吧？”
就算是知道妈妈可能不愿意看到她，可在小姑娘的心里面，对于母亲的憧憬，却是从来都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减少的。
相反，因为得不到，才越发的渴望，越发的渴求。
“若若，我现在只能告诉你，你妈妈她这些年来都没有回来见你，是有苦衷的，你心里面，不要怪她。”
她知道的，自己早晚都是要将那些所谓的“苦衷”讲出来。
知道了一切的小姑娘，到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会产生不好的情绪，或许是怨怼，又或许是憎恶。
冯奶奶能够想到所有的可能情况，却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在现在就将一切和盘托出。
再缓缓吧，再缓上几天的时间。
“我知道的，妈妈她，也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冯奶奶不告诉她，云若就只能够靠着虚无缥缈的猜测支撑着自己心里面，那并不是很丰富的母亲的形象。
只能这样了啊，只能给云莹一个不来见她的理由，才能够骗自己说，她还是爱着自己的。
女孩子微微低下了头，让头发挡住了自己泛着红的眼睛。
片刻后，她爬上了自己的床，盖好了被子，只留着一条玉藕一般的手臂在外面，伸手拽了拽冯奶奶的袖子，让她给自己讲故事听。
冯奶奶也没有多想，拉了个椅子到小女孩的床边，把床头的小夜灯打开后，就把其他的灯都关掉。
微微想了一下，就接着昨天的故事讲了起来。
等最后一句“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刚刚出口，刚刚还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云若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平稳而轻缓。看样子，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冯奶奶将自己的腿转了一个方向，一只手扶在椅子背上面，然后在不挪动椅子的情况之下站了起来，随后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到自己的房间里面拿了衣服，冯奶奶大概的冲了一**体后就爬上了床。
躺到床上，她想要睡觉，眼睛却总也闭不上，脑子里面一直回旋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像是一团剪不断的乱麻一样，让人心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