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的交谈止于皇宫之内，此时已经随李悟之出宫的卫芷，对一切无从得知。
她坐在马车中，听着窗外车辙碾过的声音，忍不住掀开帘子。
“李悟之？”
他骑着马，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马车后，此时听到卫芷的声音，夹紧马腹催促两下。
不过转瞬，就来到了卫芷面前。
夜间寒凉，李悟之又加了一件大氅，看起来与前几日那件颇为相似。
卫芷见了他脖颈间围着的狼毛领，短暂的将自己想问的话放了放，好奇道：
“边关是不是很冷？”
李悟之不明所以：“为何忽然这样问。”
卫芷指了指他身上的大氅：“这都是你从边关带回来的吧，你以前在京城，是不这样穿的。”
以前精力旺盛，他们整日在京城混迹，李悟之向来是能简则简。
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这种笨重肃穆的装扮。
李悟之半张脸被隐藏在夜色中，卫芷只能看到他过分浓密的长睫，轻轻扇了扇。
“冷倒是不冷。”
半晌后，李悟之才缓缓开口，慢悠悠的回忆道：
“不过风沙有些大，寒风刺骨，若是外面不穿件厚实的，只怕身上会被寒风穿透。”
“这样吗？”
卫芷沉吟一瞬，若有所思道：“怪不得我见许多武将，去一趟边关，回来后脸上的褶子都多了许多。”
原来是被风吹的啊。
她还以为是边关太过劳累，去一趟就能加速衰老呢。
李悟之失笑：“你看武将，只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褶子？”
“怎么了？”
卫芷不服气，瘪瘪嘴无奈道：“本宫除了这些，别的也不被允许接触啊。”
李悟之默然下来，顿了顿忽然道：
“那明华，想不想去看看？”
他声音悠远，一下子将卫芷带入了边关的风沙之中。
“明华自己去看，不用数脸上的褶子，而是亲眼看，是什么样的风，将他们脸上吹出褶子的。”
卫芷轻叹一声，一瞬间的心动之后，果断拒绝道：
“不去，本宫从下就没过过苦日子，肯定受不了边关苦寒。”
她惋惜道：“大不了，你下次再去边关，多给我写几封信，或者画些画也好。”
卫芷见过李悟之作画，尤其喜欢他笔下的长河落日。
李悟之不再强求，只点了点头：
“好，若是不紧急，我还能搜寻些边关特有的小玩意，都给你一并送过来解闷。”
“这还差不多，还是你懂本宫。”
卫芷满意了，这才转回最初想说的，神色瞬间变得严肃许多。
她目光一凛，眯着眼质问李悟之：
“那些茶叶梗我明明是给了武陟先生，怎么是你来破局？”
自从那日从母后宫中顺出茶水，卫芷将其分成了两份，一份自己留着，谁也不曾知晓。
至于另一份，只通过小黑雀给了武陟先生。
她怀疑的看着李悟之，自顾自沉思半晌，猜测道：
“你将东西劫下来了，自己打造了那些茶盏，还是武陟先生转交给你的？”
卫芷觉得是后者。
她从没听过李悟之还擅长药理，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就为母后送来了茶具。
李悟之脸色凝住，苦涩道：
“我可不懂这些，这都是武陟兄送来，让我想办法送给皇后娘娘的。”
他不能懂这些，现在还不能表现出太多暗中的实力。
况且……
况且现在武陟先生与卫芷的合作刚刚开始，尚还为获得卫芷的全部信任。
他必须给武陟先生这个人铺路，表现出更多的实力，这样才能让卫芷对武陟先生更加信任。
所以这件功劳，必须推给武陟。
而李悟之，仅仅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工具。
他心中的思忖卫芷不得而知，她并未表现出任何怀疑，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没想到武陟先生动作这么快……”
卫芷感慨一声，而后向李悟之打听：
“所以母后的那些茶叶，但真不对劲，是吗？”
否则李悟之不会说，这件事不能让父皇知道。
卫芷甚至怀疑，那些李悟之口中，关于茶盏的种种功效，其实也只是一个幌子罢了。
李悟之早知卫芷聪慧，所以不曾算不上过分震惊，轻笑一声认同道：
“的确，武陟兄说，他现在虽然不能确认其真正功效，但有一点能肯定。”
他顿了顿，凝重道：“这种所谓的药茶，绝不能过多服用。”
卫芷从他点头之后，神色便越发冷肃，最后眼中几乎带着恨意。
她心中悲痛不已，不愿意用这种感情，对待自己的父皇。
但事实摆在眼前，那些父皇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母后服用的养生茶，事实上，竟然对身体无益。
这让卫芷如何能接受。
李悟之静静等待卫芷缓过神，等卫芷目光望过来，示意他继续说之后，他才继续解释：
“这种茶盏的确含有许多药材，但真正作用并非激发药效，而是正相反。”
他停顿一下，卫芷默契接上：“是压制药茶功效的？”
“是，明华很聪慧。”
李悟之点点头，继续道：
“武陟兄传信说，这种药茶的功效既然分辨不出来，那就干脆不耗费心力寻找，直接从源头掐灭。”
“这些茶盏无一例外，烧制之时全部放了压制药物的相克之物，能在没有副作用的同时，让药茶的功效无法发挥。”
卫芷静静听完，心中一阵后怕。
还好自己及时发现不对，还好还有武陟先生这个帮手。
否则她就算有心怀疑，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好一切，甚至已经拿出应对之法。
卫芷庆幸的拍了拍心房，将狂跳的心脏压下些许。
她彻底看清了父皇的真面目，此时虽然内心无法接受，但更多的，卫芷一阵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被父皇表面的慈爱蒙骗，庆幸母后现在还有时间。
仿佛心中的一块大石被放下，虽然砸地脚背生疼，但是起码，心中不再被大石压得喘不过气。
“我们走吧。”
末了，卫芷提醒渐渐慢下来的马车，催促车夫加快速度：
“我们要快些回府，今晚好好休息，或许明日，父皇的决定就下来了。”
今晚她当众摆了父皇一道，他绝不会平白忍受这种算计。
父皇究竟会如何责罚自己，卫芷心中做足了准备是，也有十足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