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安生点儿!”孟安国压低声音,“孟昭昭婆婆在牛车上呢!”
孟安平收起折扇,在距离李秀英最远的位置坐下,脊背挺得笔直,拿出读书人的范儿。
孟安国对李秀英讪讪一笑,坐到二弟身边,双手农民揣,看似老实本分。
最后一个人晚一会儿,挨车上人白眼,自动坐在角落。
“各位坐好,咱走咯~”
老汉甩个响鞭,老黄牛慢悠悠往县城外走。
李秀英看向渐行渐远的云通县,曾经她多希望天天来县城逛逛。
繁重的农活、家务压得她透不过气。
等儿子大了,李秀英又一心张罗合适的儿媳妇,腾不出时间。
终于来县城,靠的却是那个冒牌货。
牛车到孟家村附近,两兄弟、李秀英同时下车。
“你们在一个村子啊!”
老汉热情告别,三人表情都不太自然。
孟家兄弟年轻腿长,快步走,迅速拉开与李秀英之间的距离。
他们还没到家门口就闻见一股淡淡腐肉的臭味儿。
“哟~你们兄弟回来了!”
邻居大婶打扫院子,看见他们抱怨。
“你们家最近总有臭味传出来,别是有肉藏哪儿忘记了。
赶紧找到收拾了吧!”
“诶诶!”孟安国点头,“我们回去就找找!”
“早点弄啊!天天都要被熏死了!”
邻居大婶抱怨不停,屋里传来小孩子咳嗽声音,她赶紧跑回去看。
“你们可回来了!”
陈兰花见到两个儿子,像找到主心骨,赶紧把他们领进屋。
距离近了,味道更臭。
“阿母,她怎么还在家里?”
孟安平不满皱眉,手指堵着鼻子,一阵阵作呕。
“写过几次信,让你们赶紧回来……我和你阿爹能处理好吗?”
陈兰花瞪二儿子一眼,婆母一直放在地窖。
如今四月中的天儿,已经开始上热。
婆母尸体用油布包着,恶臭逼人,还往下滴黏腻尸水,呕得要命。
“阿母,地点选好了吗?”
孟安国声音沉沉,尸体不能再留,暴露风险太大。
“选好了!”陈兰花往山上一指,“我和你阿爹已经在那儿挖好坑儿。
买回来不少油布,明天早上天不亮,裹上几层油布,垫块废皮子,拖着上山埋了就成。”
她自从婆母死了,天天做噩梦,白日精神恍惚,上山割猪草差点没划了自己的腿。
“行!”
“烦死了!”
两兄弟一个闷头应声,一个十分不耐烦回屋休息。
“你们还不耐烦?”陈兰花委屈哽咽,“我是为谁啊?”
自从婆母死后,男人埋怨她,儿子嫌弃她……这日子没法过了。
*
李秀英回村先去村长家,领回自家钥匙,把饴糖给出去,说自己脚受伤就不亲自发喜糖,说完就赶紧去找大夫。
“你看着吧!”
高芳掂量、掂量手里的饴糖,嘴角向下撇。
“这点东西,她不知黑了昭昭多少银子?”
“昭昭现在很有钱?”
孟正业没想到孟昭昭这么争气,第一次考就榜上有名,还是案首。
十里八村独一份啊!
若他当初没逼着她逐出族谱,现在就可以热热闹闹放鞭炮,十里八村大肆炫耀,孟家村出了个年轻案首。
“那姑娘白天去书院上课,下学到粉碧白狸居打零工,平时还要抄书……君家上下都需要她养,哪儿有什么钱?”
高芳往孙子嘴里塞块糖,打发他出去玩儿。
“忙成这样还能考中案首?”孟正业惊叹,“孟家埋没一颗读书的好苗子啊!”
“谁说不是!”高芳打牙撂嘴,“孟家两兄弟读书这么多年,数不清县试考多少回,次次名落孙山也是本事了得!”
“算了吧!”孟正业磕磕烟袋锅,“别人家的事,咱不管!”
李秀英找大夫看脚,没伤到骨头,开回来几贴活血化瘀的膏药。
她打开院门,“沙沙”落下不少灰尘,一瘸一拐进去,哪哪儿都脏。
李秀英此时特别怀念兔二娘弹指清洁的能力。
她轻叹一声,打盆水把睡觉地方清理出来,贴上膏药,沉沉睡去。
其他地方,等明天再收拾吧!
*
乡下的鸡叫得早,天还没亮,公鸡跳上墙头“咯咯咯”叫了起来。
孟学农家大门敞开,一家人鬼鬼祟祟抬着长条物品离开孟家村,往山上走。
油布包裹一层又一层,还是挡不住有尸水滴落,恶臭难闻。
孟家三个男人轮流抬尸体,中间休息好几次,好不容易抬到挖坑地点,里面竟有一只困死的果子狸。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孟学农跳下去把果子狸扔给陈兰花。
两兄弟没什么耐心,直接把宋小春尸体扔进坑里,敷衍填土,甚至都没弄个坟茔、墓碑。
不肖子孙!
他们做的可真绝!
一家四人同时松口气,路过小溪,他们洗洗手,顺便把果子狸剥皮、去内脏,打算回去炖肉吃。
一家人说说笑笑回到家,陈兰花起锅炖肉,手中锅铲纷飞,脸上露出放松的笑容。
今天晚上应该可以睡个好觉了。
三个男人在院子里晒太阳,四肢酸疼,难受得直哼哼。
邻居家小孩传来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孟家男人烦躁皱眉,同时转动身体,捂住耳朵。
“你们三个别坐着躲懒,赶紧把家里收拾收拾,烧点艾叶。”
陈兰花在厨房喊男人干活,抱怨他们像木头,扒拉扒拉,动弹两下。
男人们没办法,先去地窖放空气,屋里屋外用水擦干净,最后一边干呕、一边收拾地窖。
他们出来点燃干艾叶,屋里屋外走一遍,地窖重点烧了许久。
“行了!”陈兰花端着满盆肉,“你们爷仨去洗手,我们准备开饭!”
孟家田产不多,收租勉强维持生活。
如果孟学农愿意再种一块地,家里能很宽裕。
奈何他这些年做“大爷”惯了,根本不想干活,院里猪仔、鸡鸭,还是陈兰花一手包办。
陈兰花有时候累得踹孟学农,他动两下又不干了。
这次解决完困扰他们几个月的问题,陈兰花脸上终于有点笑模样,频繁给两个儿子夹菜。
“阿母,我自己夹菜!”
孟安平忍不住挡住她筷子,嫌弃瞥一眼筷子尖儿上残留的口水。
“你个臭小子!”
陈兰花捶二儿子一下,伤心吃一大块肉。
“我的儿啊!!!”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震掉了孟学农筷子上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