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头邪妖的难缠程度,远超他的道侣,一个照面,就让俞襄吃了大亏,面颊上血糊淋漓一片。
杜小草都没看清对方怎么出招的,黑岬倒是看清了,指了指洛风:“他的本家。”
洛风气闷:“别胡说!我们洛氏是蜜蜂,这是马蜂,是食人蜂!”
“都是蜂,都蜇人,看看咱们倒霉的城主大人被蜇得毁容了,不知道得吃多大亏呢。”
蜂妖不常见,狠厉地攻势让人头皮发麻,俞襄能想到的对策,是施放火咒。
寻常山野草民惹上了蜂巢,便是放火燃烧,把蜂巢烧成灰烬,巢穴里的野蜂只能搬迁,永绝后患。
幽蓝火焰落到蜂妖身上,却没办法破开他身上的防护,飘飘浮浮地灼烧,反而给蜂妖添了一层防护。
俞襄大怒,催动蛟剑层叠缠绕,要把蜂妖捆起来,奈何蛟剑的数量太少,蜂妖却陡然幻化出成千上万的幻身,嗡嗡呼啸着扑向俞襄,转眼就给她披上了一件蜂衣,密密麻麻涌动,时不时刺入毒针,疼得俞襄惨呼哀嚎。
一众俊彦上前援手,黑岬也混迹在人群中,没有人看清楚他怎么出招,一对黑白镯子已经落到他手里,蜂妖本体上的毒针也被他割了下来,趁乱溜回远处,跟杜小草炫耀。
“这镯子是你族人留下的遗物,还给你,这毒针可以淬炼成一把竖笛,专门侵袭神魂,妙用非凡,你替我守关,我抓进淬炼出来。”
洛风贼溜溜凑过来,拿起黑岬的战利品仔细地看:“好厉害的蜂妖,起码活了几十万年,便宜你了。”
“是便宜俞襄了,一桩战功白白落到她头上。”
黑岬奸诈轻笑,很快听到城头上许攸、姬岳那伙人的吹捧,夸赞俞襄再立战功。
俞襄的头脸、手腕上被蜇的面目全非,疼痛难忍,原地回复了一柱香时间,才有精神站起来。
她怒视白袍妖王,愤懑对方让自己公然出糗。
白袍妖王一脸懵,这一对邪妖道侣并非他派出,猜测是没有跟脚的散修,趁着交战来出出风头,弄点好处,结果踢了铁板,双双陨落在城下。
邪妖无端弱了气势,很快发起新一轮攻击。
一位身穿黑色法袍的邪妖,眉心一只蝙蝠灵纹熠熠生辉,转眼间遮蔽了天地。
城头上的人只觉得气温骤降,从煦暖春日直接落到三九严寒,头顶的黑云镶嵌着赤色金边,渐渐凝聚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再之后,天上开始落下冰雹。
小的如鸡卵,大的如水缸,砰砰乓乓劈头盖脸,冰雹能穿透城头的防护符阵,直接砸到人身上,砸得城头上的修士狼狈躲避。
俞襄赶紧取出一副画轴,催动后遮蔽城头上空,阻挠落下的冰雹。
这幅画是山水画,被冰雹一顿乱砸,画面上的色泽越来越黯淡。
杜小草猜测,画面变成白茫茫一片时,就是崩毁的时候。
天上的冰雹,随着画轴的出现,陡然变得更大更密集,让画轴不胜负荷,最终碎裂开了。
俞襄只得又扔出一面铜镜。
镜面和冰雹都是硬物,砸落上来本该铿锵有声,这副镜面却古怪,像是水波涟漪,冰雹砸上去就想要落入湖底,倏然消失不见,无底洞一般。
冰雹是法力凝聚,不能源源不绝,很快就落了颓势。
天空重新恢复清朗,城头上的俊彦一边疗伤,一边唾骂邪妖无耻。
战事渐渐激烈。
日落之后,一轮血月挂上城头,严严实实遮蔽了原本挂在那里的皎洁明月。
血月对邪妖的法力又很大加持,但天上的血月,唯有初一十五才可能会出现,今日并非特定的日子,会出现的血月,必然是法力凝聚成的,威力比天月要弱很多。
杜小草气闷:“这种可恶东西,能拖下来就好了。”
“法力足够的话,很容易就能拖下来,但六爻城这边没有这样的高人,俞襄肯定不信,天上的那位老前辈也玄乎。”黑岬说得泄气,没察觉身畔出现一位邋遢老者。
非常邋遢,满脸白胡子脏的看不出颜色,身上的白袍也变成了灰炮,脚上一双烂糟糟的草鞋,背着个同样烂糟糟的竹筐,眯着眼打量天上的血月。
黑岬察觉到他时,惊得心里一个咯噔,他对自己的道行非常清楚,邋遢老者能无声无息的出现在爱他身边,道行指定不低,若是有歹意,冷不丁给他一剑,他现在非死即伤。
“这位……前辈,看着面生啊,刚来六爻城?”
“是啊,刚刚过来,紧赶慢赶,总算赶上趟了。”邋遢老者衣衫褴褛,嗓门却洪亮,中气十足。
黑岬摸不透他的底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茬,杜小草没察觉到老人的不同凡响,笑得称赞:“如今六爻城兵危战凶,已经在城中的人都急慌慌逃离,前辈你却逆势而来,让人钦佩。”
“哈哈!小姑娘嘴甜,我老人家这个时候赶过来,是为了收取宝贝,无利不早起,当不得小帝姬的赞誉。”
“前辈认识我?”
“云澜老儿的孙女,是也不是?”
“……”
杜小草被一句“云澜老儿”噎住,陷入与黑岬一样的沉思,疑惑地看着老者,搞不清他的来头。
老者无视他们的呆怔,放下身后的背篓,摆在城头的垛墙上,然后一通眼花缭乱的忙活,全部冲着天上的血月,似要把血月给拖拽下来。
黑岬莫名其妙:“老人家,这血月都是妖王的本命法宝,想要强夺千难万难,一个不好还要被反噬——”
“会者不难,小娃娃你站在一旁,好好看我老人家操作,以后能用得上。”
黑岬无语,退后抱肩,看邋遢老者玩什么花样。
老者粗糙的十指上,缠绕着几根黑色丝线,极为纤细的丝线,看不出什么材质,却坚韧无比,极有规律地缠绕在血月上。
随着邋遢老者的拖动,血月唿唿震颤了几下,恢复了平静。
从城头方向看,血月震颤的幅度非常小,像极了夜枭展翅掠过半空,暂时遮蔽了一下月光,极少有人当一回事,然而黑岬却知道,血月开始一点点地靠近城头,因为老者手中的丝线在缓缓绷紧,越来越紧。
整个场面,像极了孩童收取紫鸢,手上的长绳唿唿缠绕到梭子上,紫鸢便一点点靠近地面,最终被主人收到手中。
血月越来越靠近城头,但碍着视觉的误差,大部分都没有察觉,因为血月始终在那一个位置,直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人惊呼:“天上的血月,怎么越来越大?”
“是你眼花了吧?”
“……”
此时,血月距离城头最多千丈,血月上趴着的大小蟾蜍清晰可见,因为惊惶呱呱大叫,想要跳起来逃遁,可惜都被丝线封禁,无法逃脱。
杜小草钦佩地看着邋遢老者,太凶悍了,直接端走了一窝血月蟾蜍!
白袍妖王身为这一轮血月的主人,惊怒暴躁,手段尽出,想要把血月夺回来。
无论他怎么发力,都徒劳无功,眼睁睁看着血月落入老者手中,那么大一轮血月,越靠近地面,越是蜷缩,最终变成一粒宝石的模样,被老者收入竹篓,转身要走。
黑岬赶紧拱手行礼:“前辈——”
“何事?想要分一头血月蟾蜍?”
“并无此意,只是钦佩前辈的无上神通,心神震荡。”
“寻常小技罢了,往后你见识过更多的高人,就会觉得我老头子不过如此。”
说话间,老者的身形渐渐虚幻,转眼消失不见。
杜小草从惊愕中回神:“好厉害的前辈,怎么不修边幅?”
“世外高人,不以皮囊为念,如果他愿意,随时可以坐回英俊儿郎。”黑岬摇头咋舌,瞥了一眼城头下风,因为血月被人拽走,白袍妖王当场昏厥,下场乱成一团。
俞襄却没有趁乱进攻,就站在城头发怔。
黑岬看不过眼,大声催促:“城主大人,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赶紧进攻啊,把这些邪妖全部打退!”
“是啊城主,不能打退,也要打怕打疼他们!”
“……”
人群呼号,逼得俞襄只能出手。
城头上的一众俊彦,也振奋精神,携手功伐邪妖,打得邪妖抱头鼠窜,不得不撤离。
乌泱泱的邪妖,一时半刻是撤不完的,只能分出一部分死士断后,掩护其它邪妖安全离开。
这对六爻城来说,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戮,人人杀得兴奋。
隐匿在城中的各种高手也不再蛰伏,披上黑袍,戴上面具,趁乱登上城头,以各种匪夷所思的神通大片大片收割邪妖。
俞襄没有再出手,鬼魅般出现在杜小草身后,诘问她:“方才那什么老头,是不是你祖父?他破镜成妖祖了?”
杜小草呵呵:“俞襄城主,我祖父是云澜的族长,道行高深,德行高洁,您虽然是妖祖,也不宜太倨傲,‘老头’这种言辞,十分不宜。”
俞襄被噎住,悻悻皱眉:“大战当头,哪来那么多虚礼?我就问他有没有破镜?”
“不知道。”
“……”
黑岬见两人呛起来,上前圆场:“好叫城主大人知晓,方才那位前辈不是云澜老祖,我们不认得他,是忽然出现在这里的,一来就收取血月,收取到手就遁走,只跟我们说了几句话。”
“说了什么话?!”
“他认得帝姬,一口就叫破了她的身份,但没有提云澜老祖,还问我是不是想要一头血月蟾蜍,都是闲话,老人家不修边幅,但气度高蹈,是个高人,应该也是自己人。”
“何以见得是自己人?”
“他收取了血月,重创了一位妖王,让城下聚集的邪妖不得不退走,还不是自己人?”
“也许是迷惑我们,那血月岂是那么好收取?他用了多长时间?”
“比城主大人你来到我们这的时间还要短一点。”
“用的什么法宝?”
“几根非常细的丝线,看不出材质。”
俞襄心情沉重,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毫无喜意,平白多了一桩乱子!
她犹豫片刻,问黑岬:“那老头——前辈有没有说会不会再来?”
黑岬摇头:“我们没有问,血月在天上很大,落到老人家的竹筐里就变成一粒,那竹筐里好像都是这种红彤彤的宝石——”
俞襄倒吸冷气:“一竹筐的宝石?!你确定?!”
“我确定。”黑岬比划了个手势,“那竹篓差不多这么大,装得半满,起码有二三十颗,全部装满的话,能装上百颗。”
一粒红宝石有拳头大,成色非常漂亮,黑岬看了都沉迷。
俞襄的心情愈发沉重,又问黑岬血月上的蟾蜍呢?数量那么多,也都塞进竹筐里?
“我没有看到血月蟾蜍,但那些红宝石上,有棕褐色的纹路,猜测就是血月蟾蜍,被封禁在血月里,逃不出来。”
黑岬有一说一,丝毫没有隐瞒,似笑非笑地打量俞襄:“城主大人,这是个好消息,相信邪妖那边,不敢再随意放出血月吓唬人了,万一那老人家再来呢?血月是难得的宝贝,若我有本事收取,也舍不得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