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接过翎羽,展开尾部缠绕的信笺,鸟篆龙飞凤舞,字里行间确实没提过分的要求,诚意十足。
她怔了片刻,问金乌太子:“你祖父陪你一起出战吗?”
“都去战场,但我们不在一处,他要在其它门户防范侵袭的邪妖,大部分被选座‘诱饵’的羽界俊彦,身边都没有长辈陪伴,就算有又怎么样,那样凶险的战场,任谁入局,生死就不在自己掌握中。”
金乌太子唏嘘叹息,劝杜小草勿要担忧,“三次充作诱饵,我会尽量陪在帝姬身畔,护得帝姬安全。”
杜小草指了指黑岬:“他也被选中了,为什么?”
“这一次有人针对帝姬,他是个倒霉蛋,随手被拎出来做添头,他的族人长辈又不敢据理力争,就成了牺牲品。”
黑岬的脸瞬间黑如锅底,他虽然在家中不得宠,也是要面子的哦,壮着胆子剖白:“诱饵罢了,何惧之有?凭我的道行,必能全身而退,若是机会合适,还能斩敌得功!”
金乌太子笑而不语。
太子身后的一位年轻扈从,似乎认识黑岬,霍然出拳,想要把人打翻在地。
黑岬震惊,脑袋一歪,躲过偷袭。
年轻扈从惊咦一声:“不错嘛,有了点道行。”
两人这么一动手,火气都旺了,噼噼啪啪地开打,彼此都不是什么花架子,天资也算好的,一招一式拳拳到肉。
众人当热闹看,没谁去劝。
秦紫胤施施然走来,瞥了一眼黑岬,又抬头打量金乌太子,迄今为止,这是他分量最重的情敌,只要把这人按下去,他“贵婿”的身份就稳了。
他看着金乌太子的时候,金乌太子也看着他,两人互相打量了好大一会儿,不约而同轻笑起来,气度如出一辙的温润,言语也客气得很。
汹涌惊涛隐匿在风平浪静的表面下,不懂行的人是瞧不出名堂的,当事人心知肚明,金乌太子忍不住唏嘘:
“紫胤公子,大胤元龙,果然名不虚传。”
“太子过奖了,在下出身小鱼界,杂鱼一条,比不得太子见多识广,洞彻人情。”
“紫胤公子初来羽界,有所不知,本届的才俊颇为排外,其它位面的俊彦来了,都要被考校一番,通过了的才能融入其中。”
金乌太子似笑非笑地述说,并非危言耸听吓唬秦紫胤,羽界这么多年来,有不少外界才俊前来游历,大多灰头土脸离去,运气不好的干脆就葬身此地,一个个刚进来的时候趾高气扬,志向高远,想着在此扬名立万,还没摆开阵仗,就被羽界土著打得没了脾气,有靠山又识相的,认怂保命,不识相的,哪怕靠山豪横,都极有可能丧命。
金乌太子和秦紫胤对坐品茗,清清淡淡言语交锋,说得却都是要命的事。
“好叫紫胤公子知晓,羽界不会故意欺负外来的俊彦,哪怕是约架也有不成文的规矩,一般不能超过三场,只要赢了其中两场,就能随意行走羽界。”
秦紫胤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金乌太子后面的言语被噎了回去,面色古怪,搞不清秦紫胤是真有底气呢,还是不晓得内情。
他身后那名刚刚暴打了黑岬一顿的年轻扈从冷笑,奚落秦紫胤:“公子是胸有成竹,还是吓破了胆子?咱们太子热心厚道,看在小帝姬的面子上,铁定会帮衬你,不会让你当场被打死。”
秦紫胤头也不抬,自顾饮茶,讥诮说话的扈从:“哪儿来的土鸡,贵人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年轻扈从暴怒,他也是金乌族人,身为禽妖,最烦被诋毁成“土鸡”,秦紫胤一开口就戳他的软肋,岂能善罢甘休?
他单脚一顿,就要冲到秦紫胤身前打人,脚却像陷入泥沼之中,动弹不得,使出了吃奶的气力,依旧原地蹦跶。
年轻扈从的脸涨得血红,他跳出来是要给自家太子助威,现在却跌了太子的颜面。
金乌太子眼见下属受辱,自然要斡旋一二,方才他趁着扈从用力挣扎,悄悄掐了个手诀,想要襄助下属脱离困厄,失败了。
他不动声色地收起手诀,淡淡劝秦紫胤:“公子何必与下人计较?他的话虽然无礼,却也是事实,外界俊彦来了羽界,罕有几个能站稳脚跟,大多灰头土脸狼狈而返,想要保住性命,只能一再服软……”
秦紫胤打断他:“其它位面的俊彦来了羽界,出来挑衅的都是羽界的同辈俊彦?”
他刻意加重了“同辈”两字,金乌太子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是,比如紫胤公子来了这边,金乌如果派人出来,只会是我,不会是我的叔伯长辈,同辈对同辈,三战两胜即可,哪怕只打赢了一场,还是凭运气赢了的,大家也会宽容,让他自由行走羽界,如果能赢了两场,就认同他有几分真本事,可以邀约喝酒。”
“若是三战全都胜了呢?”
金乌太子一愣,没想到秦紫胤会问出这么嚣张的话,旁边的年轻扈从,好不容易从秦紫胤的困阵里脱身,就听到这么气人的言语,怒笑出声:“一条杂鱼好大的口气?!就凭你,还三战三胜,当跟你对阵的都是纸片人?一指头就能戳倒?!羽界每天都有外人混进来,挨打时能撑过两场的寥寥无几,千年来不超过一手之数,三战全胜的,一个都没有!看你弱唧唧的小模样,没被当场打废了,就是祖上积德,还大言不惭要三战全胜,单是这句话传了出去,你就犯了众怒!”
年轻扈从说得桀骜,其它人也似笑非笑,全都是不赞同。
金乌太子也笑道:“紫胤公子初来乍到,不了解羽界的情况,大家当笑话听了就算,不许传扬出去。”
秦紫胤不领情,看向黑岬:“立刻帮我传出话去,欢迎羽界所有同辈俊彦来挑战,三战三胜,欢迎他们来认输。”
金乌太子手中的茶盏差点没端稳,他见过嚣张跋扈的年轻一辈,嚣张成眼前这般的,头一回。
他搞不清秦紫胤是真有本事,还是胡吹大气。
气氛迷之尴尬。
黑岬待要劝说秦紫胤,让他收回大话,却已经迟了,金乌太子身边的年轻扈从,在他说出狂言之前,暗戳戳拿出一件传音法器,把他的话广而告之三千里,不知道多少大妖听了去,怒不可遏,嚷嚷着要教训秦紫胤。
秦紫胤怡然不惧,让黑岬转告那些人,自己将要前往空间战场,约战也在那边进行。
金乌太子真的晕了,杜小草也急忙赶过来劝阻,让秦紫胤留在云澜祖地,勿要出门去。
好汉难敌双拳,他惹了那么多大妖俊彦,出门就会被群殴。
秦紫胤不以为然:“群殴而已,打回去就是,有人告诉我,羽界千年来没有人能连胜三场约战,千年之前呢,有没有出现过?”
杜小草苦笑:“三千年前,有过一位年轻俊彦,连胜了三战,但自己也身负重伤,被他家中长辈带回,否则怕是难以善终,再往前,就要推到一万年前,有人三战三胜,稳压羽界所有年轻一辈,自己只是受了点轻伤。”
“那人后来如何了?”
“那人来自无相界,那一界的人功法奇诡,从小到大苦练道行,把五官全部练没了,算小成,然后再把五官全部练出来,算大成,那人刚来羽界时五官俊逸,三战之后只剩下一张空脸,以无脸人的姿态到处挑战,有输也有赢,最终离开的时候,一张脸恢复如初。”
杜小草说话间,语气有些气窘,那位无相公子,根本就是把羽界当成砥砺道行的场地,桀骜张扬,半分尊重都没有,功法大成之后,就飘然而去,羽界连他什么跟脚都没摸清楚,从始到终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嚣张如斯。
秦紫胤的注意力被转移,提醒杜小草:“你在巫疆的时候,一再被无脸人暗算,那些人——”
杜小草点点头:“我也这么怀疑,但无相界甚大,无法判定他们是哪一家。”
“鸟过留痕,他们既然现身,肯定就会有马脚留下,如今的羽界,还有无相界的人来历练吗?”
杜小草也是刚回羽界,不太晓得最近几百年的事,闻言看向金乌太子。
金乌太子点头:“自那人之后,羽界常有无相界的俊彦来历练,被问及此人时,他们却没什么头绪,说他们那一界中,并没有这么一位道行惊人的年轻公子。”
秦紫胤皱眉:“无脸这么明显的特征,不是什么人都会有的吧?难道除了无相界,还有其他位面的人修炼这么奇诡的道法?”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羽界这边的判断,要么那人在无相界隐藏甚深,要么是其它位面的人浑水摸鱼,故意冒充是无相界的人,用心不明,这一万年来,无相界的俊彦虽然颇受赞许,再没有出过那么惊艳的俊杰。”
“那人既然是俊杰,离开无相界之后,在其它位面也不会寂寂无名,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金乌太子笑容发苦,摇摇头:“没有,当日三战,金乌这边也有人出站,被打得很惨,族人记恨在心,一直打听那人的消息,万年来一无所获,有传言说那人嚣张太过,离开羽界的时候被老祖级的大妖偷袭,命丧当场——”
他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这消息若是属实,对羽界的声名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