耋老把他当噪音背影板无视,眯着眼盯了杜小草半响,叹了口气:“闭关万年,不如游历千年,你小小年纪,道行就如此精进,想必另有奇遇,难怪你祖父寻到你的踪迹,不急着把你带回,反而自己也跑去游历……原来如此!”
这人嘀嘀咕咕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收回了伸出的手掌,负在身后,悻悻消失不见。
杜小草心里一肚子疑惑,还想要跟他问个明白,看他就这么走了,急得蹙眉跺脚。
她瞪着黑岬:“怎么回事?!”
“吓唬吓唬他呗,不然怎么办,难道还能把东西交出去?秦紫胤这么久还没出来,可见那东西不凡,到手的宝贝,怎么可能送出去?”
黑岬一脸理所当然,杜小草担心耋老不会善罢甘休,万一背后使绊子——
“所以啊,我才帮你演了一场戏,吓唬吓唬他。”
“你怎么做到的?!”
那么一坨紫金,一瞬震碎成齑粉,已经是了不得道行,可以横行罗浮城,黑岬却能让齑粉重新恢复成紫金,更逆天了!
修复,永远比破坏的难度大。
一拳能砸碎一块美玉,多久才能把碎玉重新恢复如初?
不可能完成的事,在眼前奇迹般出现,耋老没有识破猫腻,自愧不如走人。
杜小草从芥袋中寻了几块赤金,尝试这震碎,一柱香时间才勉强成功,再重新凝聚?梦里,至少得三天才能做到。
黑岬看她忙得满头是汗,嗤笑道:“别白费功夫了,跟你那情郎沟通一下,问问他把棺材板淬炼的怎么样了?咱们费劲夺来的宝贝,白白便宜了他!”
“是啊,你干嘛不自己留下?”
“那东西邪乎,最适合他的小酆都,咱们仨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只木桶上的三块板子,谁都不能掉链子,先给他秦紫胤提升提升本事,免得拖咱们后腿。”
杜小草勉强被说服,问黑岬耋老报复怎么办?
黑岬做了个割喉的手势,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这么简单的答案,翻来覆去地问很烦哎。
一夜没睡好,他要补觉,挑了个宽敞平坦的屋顶,四仰八叉睡着了。
杜小草没他那么糙,冲澡用膳,又坐在窗前发了一会呆,瞌睡虫袭来才倒在美人榻上。
怒放的火棠花在枝头绽放,风吹过落英缤纷,袅袅飘扬,有几瓣落到杜小草发髻和肩上。
这些天发生太多事,她疲累至极,一觉睡到隔天中午,才慢悠悠睁开眼。
眼前站着一张嬉皮笑脸,见她睡眼惺忪发懵的模样,哈哈大笑:“怎么样,吓着了吧?秦紫胤已经出来了,那棺材板也淬炼成功了,赶紧出来看看吧!”
黑岬边说边从床头站起来,无视她没有梳洗,径自拖到门外。
阳光正烈,照射在花木树冠上,投影斑驳摇曳。
秦紫胤白衣玉冠,翩跹若滴仙,腰间没有佩戴箬衣剑,而是多了一块黑幽幽的玉牌,乍一看像极了世家贵人的佩玉,实则是佩剑,不起眼又出其不意。
她开心上前:“威力如何?”
“犀利无匹。”
“契合度呢?”
“如臂指使。”
“……”
秦紫胤面色喜悦,告诉杜小草,他进入小酆都之后才发现,这“棺材板”居然真的是棺材板,内蕴无穷阴煞戾气,跟他的小酆都十分契合。
“它不是孤零零一块,应该真的有这么一口棺材,另有其它三长两短五块板子。”
黑岬讶异:“你确定?!”
“我确定,淬炼成功之后,它一瞬间想要飞走,想要去跟那口棺材重聚,我怕一时间难以操控,按住了它。”
秦紫胤唏嘘过后,又添了一句:“那口棺材,就在罗浮城中,我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可惜无法锁定位置,一块顶盖都这么厉害,一整个棺材更是了得,凭‘冲天辫’的本事,万万做不到虎口夺食,要么是棺材的主人主动给他的,要么是他趁机会偷窃的,如果是前一种,棺主与冲天辫的关系非同一般,如果是后一种,棺主迟早找上门来。”
杜小草紧张,指着秦紫胤腰间的幽冥剑,“棺主能否感应到它在这里?”
秦紫胤点点头,“幽冥能感应到棺主,棺主肯定也能感应到它,怪我大意了,没有在淬炼成功的第一时间,就隔绝一切灵识……”
“干嘛要隔绝?只有一块盖板多寒酸,既然知道另有一口棺材,就把那棺材一并弄过来好了,以后出行就坐棺材,多威风,多霸气!”
杜小草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枯冢门徒,干嘛坐棺材出行?
想到“枯冢”,她心中一动,怀疑雷劈棺的主人,多半就是一个“枯冢”般宗门或者大妖部的宝贝。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问黑岬:“这些年,羽界有没有鬼物妖部冒出头?”
“这些年没有,从前有过几个,都覆灭了。”
黑岬认可杜小草的猜测,这猜测却无甚意义,关键是处置好眼前的麻烦。
幽冥剑的威力如何,秦紫胤说得玄乎,黑岬忽然出手试探,打斗起来,一招一式过后,黑岬还要点评秦紫胤出剑的纰漏和不如,直白得让人恼恨。
秦紫胤和杜小草都觉得他胡说八道,半分道理都没有,就是为了打击秦紫胤信口开河,真信了他,必定要走了歧路。
黑岬愤懑,说他们想不通是道行低,不懂得他眼光独到。
“等你们的道行和境界上来了,才会明白我今日字字句句,都是真知灼见!”
“……”
最终,是秦紫胤技高一筹,凭幽冥剑之利,震碎了黑岬的佩剑。
看着躺在地上碎成了三段的仙剑,杜小草哈哈大笑,刚吹完牛就被打脸,啧啧!
秦紫胤也慌了,佩剑无论好好坏,都是主人的心头宝,跟主人心神相连,被这么震碎了,无礼又有后患。
他只想点到为止,不想做到这一步啊!
黑岬擦了擦嘴角上并不存在的血迹,皱眉揶揄:“才碎成三段,你道行太低了,起码要震碎成冰渣,最好是齑粉才行。”
秦紫胤:“……”
黑岬浑然不觉自己被鄙夷了,继续大放厥词:“你现在勉强能算个剑修,约战的时候,就用这个做理由,只接受剑修的挑战,免得阿猫阿狗都来找麻烦。”
杜小草深以为然。
剑修比斗,分胜负也好,分生死也罢,都在须臾之间,玄奥得不讲道理,眨眨眼功夫就能结束,更跟方便做手脚,秦紫胤有她帮忙,有小酆都作弊,胜算十分大。
日头已经偏西,三人腹饥,叫了酒菜,在火棠树下吃喝谈笑,气氛十分地好。
唯一煞风景的,是斜刺里屡屡伸出一只手,蹭菜肴,还偷喝酒。
这手瓷白精致,看不出是男还是女,且灵活到诡谲的程度,完美避开了三人的灵识和目光,一盏茶的时间都没被发现,直到杜小草再次拎起酒壶,讶然发现已经空了。
空了?!
怎么可能,她拢共就喝了两杯!
黑岬和秦紫胤见状,拿起自己生前的酒壶要帮她倒酒,手上的力道明显一轻,也惊了。
“怎么回事?!”
“好个小蟊贼,偷到小爷头上,赶紧滚出来,我看看你长了多大的胆子!”
秦紫胤没有像黑岬这般叫骂,警惕地盯着身边和脚下,担心对方忽然偷袭。
以这人偷酒的本事,若是有歹意,他们三个怕是已经躺下一对半。
随着黑岬的叫卖,斜刺里冒出一只瓷白手臂,揪住黑岬的胖耳垂往上提,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再胡乱说话了。
是个难缠的家伙,深浅莫测,没弄清楚之前,还是恭敬些的好。
收拾了黑岬,那只手臂又冲杜小草挥了挥:“嗨,小帝姬,又见面了。”
杜小草强自镇定:“咱们从前见过?”
“见过啊,我还抱过你呢。”
斜刺里又冒出一只手臂,做了个抱婴儿的手势,刻意颤了两颤,啧啧嗟叹:
“那么小一团,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送你的雪玉呢,有没有给你那头坐骑戴上?你那坐骑不老实,没有这块玉压着,早晚得噬主。”
杜小草尬笑,晓得了手臂的主人是谁,恭恭敬敬站起身行礼:“若吾见过满山前辈。”
“还行,没忘了我这把老骨头,那坐骑呢,没跟你一起过来?”
杜小草尬得满脸涨红,最怕对方提及此事,对方还一再提及。
“满山前辈”见她如此,恍然大悟:“难道那妖孽已经噬主了?好大的胆子!”
“怪我粗疏,没有听从前辈的劝说,伏雨趁着我落入七十二洲孤立无援,恶念迸发,勾连外人害我,已经被我斩杀了。”
“杀得好!这种黑心噬主的东西,必须挫骨扬灰!火蟒一族全都是败类,一个好东西都没有,当初就不该救她!”
“我已经受到教训,往后不会轻信旁人。”
“……”
两人一句搭着一句,虚空中渐渐冒出一个完整的人形,高大峭拔,五官空空,身形气度却不俗,秦紫胤都被碾压了。
石桌刚好四个空位,那人却不肯去坐剩下的位置,随手一弹,弹飞了秦紫胤,坐到了秦紫胤的位置上。
秦紫胤趔趄站稳,忍住不开心,要去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失败了,他的屁股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托在了半空中,无法触碰到石凳,尴尬的姿势,惹得黑岬嘿嘿嗤笑。
秦紫胤涨红了脸,再三运转法力,想要破开石凳上的禁制,那禁制却坚不可摧,稳稳地杵在他生前。
黑岬大笑,拉着秦紫胤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他自己站了起来,化解了秦紫胤的尴尬,还满脸堆笑地给“满山前辈”献殷勤,从芥袋中一股脑拿出好几壶仙酿,让他暂且放过秦紫胤一马。
“刚才七十二洲上来,没见过大世面,傻乎乎毛头小子一个,前辈莫要跟他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