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眠院的管事仔细回想,确定着妇人肩头没有任何家纹徽印,连个显眼的胎记都没有。
病弱妇人面色惊惶不安,见鬼一眼瞪着杜小草:“你是谁,怎么会知道邯山印?”
“我是谁你就别操心了,说一说谁派你潜伏到江洲魏氏来的吧?”
按照管事所说,她十岁被卖进魏氏,刚刚好的年纪,已经脱了幼童的懵懂无知,又不是已经长成的少女,不会惹人怀疑,容貌也大体确定,是不是美人坯子一望可知。
这妇人也没让她身后的人失望,爬上了魏家主的床,还生下一个女儿,可惜是个女儿,若是儿子她还有些翻身的余地,女儿么,只能继续烂在柳眠院了,不是人人都有魏紫的心机和运气。
光阴如刀,很快就削磨了妇人的美貌,她再没机会靠近魏氏贵人,弃子一枚,只能自生自灭,红蝶这个女儿是她唯一的依仗,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放过。
厅堂内众多纨绔,包括小族老魏言泽都不知道“邯山萧氏”。
这个家族暴起暴衰,前后没熬过半甲子时间,又是大齐皇室时候发迹的,江洲魏氏这种最近三五百年才扶摇直上的世家,毫无印象。
杜小草简略说了一遍萧氏的丰功伟绩,众人听得津津有味,病弱妇人却吓得簌簌发抖,她以为岁月悠悠,早已无人知晓邯山萧氏的底细,现在却被人扒了个底朝天。
一顿蒺藜鞭子抽下来,妇人满脸满身都是血迹,哪怕她大喊这要说实话,鞭子依旧劈头盖脸地打。
持鞭的人是魏鸣,他觉得自己今天丢尽了脸面不算,还差一点踩进一个专门为他挖的陷阱里。
红蝶处心积虑地勾搭上他,他以为是红蝶想出头想疯了,不但享用了她的美色,还想把她送到曲江白氏做内应,做不成也能膈应魏紫。
现在回头看,他才是被耍得团团转的那一个。
他用鞭子指着红蝶:“你这个贱人!说!是谁让你来勾引老子的?”
红蝶生怕被打得毁容,噗通跪倒抱住他的膝盖央求:“是一个神秘人,奴婢也不知道他是谁,他给我吃了一匣改容丹,让我的容貌变得更像魏紫,然后就让我去侍奉公子……”
从前的红蝶,与魏紫只有一两分相似,吃了改容丹以后,却有了五六分像,这个过程持续一整年,她身边的人都以为是“女大十八变”,原来另有内情。
红蝶吃了人家的改容丹,初时喜沾沾,越想越惊惶,想要好处占尽,抹油溜走,逃出魏氏另做打算,连相依为命的生母都要弃了。
杜小草冷嘲:“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幕后黑手肯定不止给你吃了改容丹,还给你吃了其它可以控制你的东西,你敢逃走,会死得凄惨无比。”
红蝶毕虽然狡诈,毕竟是柳眠院里长大的姑娘,从小到大头顶就院子那么大一片天空,也没念过什么书,见识有限,自以为聪明实则愚蠢。
杜小草猜测那幕后黑手的目标,从前是江洲魏氏,如今么,依旧是江洲魏氏,想要破坏魏氏吞并白氏的图谋。
这跟她没什么关系,她也不关心,只关心病弱妇人为何要冒充邯山萧氏的人,为何会有萧氏的符宝,这样压箱底的宝贝,关键时刻可以保命,非萧氏嫡系族人不能有。
红蝶可以弃了生母,她的生母却舍不得弃了她,看见魏鸣持剑要杀红蝶,不顾浑身是伤,爬起来扯住他的衣摆央求。
“奴婢不是邯山萧氏的族女,是萧氏家主嫡长女的侍婢,她跟随家中长辈远行遁世,路上遇到劫匪,冲散了车队,奴婢被当地的世家抓住了……”
“那一个世家?”
“天水赵氏,这家的人好生霸道,也知道邯山萧氏,按奴婢给他们指点的方向,很快就追上了人,大小姐也被抓住了……”
杜小草哦豁一声,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萧氏一族落到天水赵氏手中,绝对要被敲骨吸髓的盘剥,阖族都得沦为赵氏的苦力,日夜帮他们制作这种符宝。
病弱妇人这种身份卑微,姿色甚美却不算顶尖,还略通诗书的女子,就被下了禁制送到江洲魏氏做谍子。
后来找上红蝶的人,不出意外肯定也是赵氏派来的。
所以,是天水赵氏在暗算江洲魏氏?
魏鸣和魏言泽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尤其是魏言泽,气得拳头都攥紧了。
杜小草还揶揄他:“小族老,若我没有猜错,天水赵氏的人也找过你吧?有没有要嫁族女给你?”
魏言泽苦笑:“姑娘慧眼如炬,赵氏确实来找过在下,被在下严词拒绝了。”
“赵氏的族女,可不是那么好娶的,看看渌水楚家主,娶了赵氏庶女以后家破人亡,就算赵氏的人承诺你,可以帮你坐上魏氏的家主之位,那也是个傀儡。”
“姑娘所言甚是,在下虽然与魏家主有些龃龉,却是魏氏子弟,不会做这种糊涂事。”
“小族老把魏氏的荣辱放在自己的荣辱之上,若是有人要对魏氏不利,你当如何?”
“当拼死尽力。”
“若那人是本姑娘呢?”
“姑娘真的是裴氏族女?”
“名列裴氏谱牒,见过裴大宗主。”
“姑娘记恨魏氏,可是因为鸣郎做事莽撞?”
杜小草摇摇头:“他虽然也得罪了我,却不是我出现在魏氏门外的原因。”
魏鸣急得团团转,面色也几度瞬变,犹豫着是暴起杀人呢,还是杀人呢。
旁边的纨绔也悄悄跟小族老进言:“她人再凶横,已经落到咱们的底盘上,围杀了她……一了百了!”
魏言泽随手一个耳光扇过去,把胡言乱语的人打得噗通摔倒在地,他看也不看一眼,厉声呵斥魏鸣:
“还傻愣着干什么?立刻自裁向裴姑娘谢罪!”
自……裁?!
所有人的都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魏言泽,这处罚也忒狠了吧?
魏鸣再惧怕魏言泽,也不会随便抹脖子自杀,闻言连滚带爬地往厅堂外逃。
魏言泽催动飞剑,毫不留情地把他钉在旃毯上,没有一剑穿心,穿过了他的小腿。
血流汹涌的场面,吓住了在场所有纨绔。
魏言泽无视众人的惊诧,冲着杜小草拱手赔罪:
“求姑娘念在他年纪尚小,无知荒唐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余生若再敢做出仗势欺人的事,在下亲手了结了他。”
杜小草看笑话一样看着魏鸣:“怎么不跑了,不骂了?你掳我进府的时候,不是嚣张得很么?”
魏鸣疼得咬牙吸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暗恨自己怎么鬼迷心窍,把这么一尊祸害给弄进府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