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雷鸣滚滚,暴雨滂沱,地上积水眼见涨起。
杜小草央求姜慕白撤掉屏障,姜慕白不肯:
“这座小镇很危险,你以为我们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其实是被人暗算进来的,还记得你说过的那些像宫殿一样的坟墓吗,就是这里,我们杀了那些劫匪以后,看似跑了很久很远,其实都在原地转圈,我们实际走的方向,跟我们自以为的方向是相反的,我们现在已经身处坟墓之中。”
杜小草惊得目瞪口呆。
她不是没猜过这个可能,觉得太匪夷所思,就撇开了,姜慕白毫不留情的揭破了秘密:
“白帝城那个若吾,并不是什么西贝货,她勉强也能算是若吾仙君的转世,怕你阻拦她,才要把你困在此地。”
杜小草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仔细回想这一路的种种,除了姜慕白神秘莫测,槐祖和裴烈山也变得很古怪,尤其是槐祖,忽然就不肯见她了,还把她送出了河东城。
槐船趁着她登岸采买的机会,把她撇在了岸上,不远处就是满山的坟茔,就是这座小镇!
所以,槐祖和裴氏,都是站在另一个“若吾仙君”那边的?
杜小草心情酸涩,跌坐在竹登上发呆。
姜慕白还往她伤口上撒盐:“不止是槐祖哦,你的秦世子也可能反水,另一个若吾仙君为了独占气运,也会想要杀了你。”
他捏着好看的兰花指,气死人不偿命地奚落杜小草。
秦佑安虽然看不见他们两人,直觉杜小草情绪低落,大约也猜得到她在忧虑什么,郑重承诺:
“你信我!”
姜慕白笑得冷冽:“信你什么?秦世子,无论千年之前,还是千年之后,你都是个靠不住的废物!若吾仙君信了你一次,就差点魂飞魄散,若再信你一次,怕这一半魂魄也要保不住了!”
秦佑安朝他说话的方向瞪了一眼:“你究竟是谁?怎么会跟小草在一起?怎么会知道若吾仙君的事?”
“我是槐祖安排过来看护小草姑娘的,按你们大胤的说法,算家族供奉吧。”
“既然是供奉,就别僭越身份,注意言辞,别让我再听到你讥诮小草!”
“你谁啊,你管得着么?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现在自身难保……”
眼见两人要吵起来,杜小草赶紧开口劝说,问姜慕白打算什么时候放他们离开?
姜慕白摊手叹气:“事出反常啊,我自己也被困住了,谁都走不掉。”
杜小草气得想要打他,耳中却听到一声缥缈的杂音,以为是姜慕白故意装幺蛾子,凝神仔细听时,却似有妇人的叉腰叫骂声,稚童追逐打闹声,货郎绵长的吆喝声。
这些动静非常逼真,仿佛就在院墙外的巷子里,然而此刻夜深人静,天上还下着瓢泼大雨,断断不会有妇人出门掐架,不会有顽童冒雨嬉闹,货郎也不敢在这样的暴雨天出门做生意。
杜小草迅速拿出一叠除祟符捏在手上,秦佑安也催动箬衣剑,如临大敌地拉开房门。
一股凉意和冷风扑面而来,从天而降的雨水在一瞬间从透明色变得赤红。
杜小草瞬间想到曾经笼罩白帝城的“血云”,跟眼前的血雨迷之相似。
除祟符爆开,扑面而来的雨水像是有了生命,施施然变成一条条水中蛟蛇,扭曲着身体蹿进房间,被水晶罩抵挡住了。
被姜慕白敲晕了的老村正,昏昏然从长凳上苏醒,睁开眼就看见身前密密麻麻都是蛟蛇,吓得嗷唠一声又晕了过去。
僵持了一刻钟,雨势渐渐停歇,从滂沱暴雨转为牛毛细雨,滴滴哒哒地敲在院中的芭蕉树叶上。
再之后,院门外又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砰砰砰,动作极为笃定。
秦佑安催动一张淡金色的符箓,从稀疏的门缝中激射而出,炸出的金光笼罩了半个小院,作祟的邪物连哼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原地如雪消融。
刚松了一口气,又传来吱嘎的推门声,指甲挠上门板的瘆人动静,居然不依不饶地非要闯进院中!
杜小草动了火气,飞快拿出若吾小锥,四张赤色符纸,一气呵成绘制好了四张看不出用途的符箓,捏在手里走向院门。
她每走一步,手中的符箓就炫目一分,宛若四轮赤色血月蒸腾而出,冲开了周围连绵的雨幕。
她刚刚随手绘制的符箓,其实就是四个不起眼的赤色圆圈,催动以后却仿佛血月悬空,瞬间照亮了半个镇子。
秦佑安怕她出事,攥紧箬衣剑紧跟在她身后,她自己却闲庭信步,随手拉开门闩。
刚刚还杂音萦绕的街巷,此刻空空荡荡,没有叉腰撒泼的妇人,没有嬉笑玩闹的稚童,没有卖油的货郎,唯有一地影影绰绰的剪纸碎屑,正缓慢地拼凑回本来的形状。
虽然还没有凝聚完整,已经能清晰分辨出是一个叉腰妇人,两个总角顽童,一个憨厚的中年摊贩……
杜小草把刚刚画好的符箓贴在门板上。
叉腰妇人、总角顽童、卖油货郎也终于恢复了本来形状,面露微笑地打量这杜小草。
嚣张!
真的很嚣张!
原因和底气在于,它们也是用“若吾小锥”绘制出来的符咒,跟门板上的血月系出同源。
大约也是因此,它们没有继续纠缠。
卖油汉子挑着竹筐,叉腰妇人牵抱着两个稚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巷子外走,每走一步,雨就小了一分,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天色已经放晴。
被妇人牵在手中的顽童,身上穿着那套花哨衣裳,无声变成了缟素。
明明身体朝着前方,整颗脑袋却离奇地拧了个圈,微微扬起下巴打量杜小草,笑得无声而狰狞。
身后的院子里,老村正好不容易挣扎着爬起身,被这骇人的场面又又又吓晕了。
杜小草神色自若,贴好了自己绘制的血月符箓,还往老村正怀里塞了一张,作为他今晚饱受惊吓的补偿。
秦佑安依然见不到杜小草,凭感觉紧跟在她身后。
姜慕白看得翻白眼,一脚踹翻了身边的长竹登,拿出那把骚包的团扇滴溜溜地旋转,还奚落秦佑安:
“苟了一千年,胆子总算比从前大了那么一点点,不容易啊,要不要摆酒给你庆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