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安听得浑身僵冷，不自觉地远离侍婢，想不通她们既然是傀儡人，为何还要剥一张人皮覆上？
侍婢苦笑：“傀儡人胜在听话乖巧，人皮胜在美貌，鞣制淬炼一张，千万年不会腐朽，赏心悦目，价钱也不贵，何乐不为？”
“可是——”
秦佑安语塞，人皮傀儡再怎么好，谁愿意把自己的皮剥下来啊！
傀儡侍婢现身说法：“所以啊，大多是从其它位面贩卖过来的，小鱼界因为被封禁遮蔽了位置，安生了几千年，以后也要遭殃了，我和浅草姐姐身上的皮囊，都是从飞灵界贩卖来的。”
她眸光灵动，语气俏皮，戏谑秦佑安：“公子品貌出众，道行又低，敢擅离云澜祖地，走不了多远就会被人抓去，许多女妖最喜欢容貌俊逸的年轻公子，苏婆婆让守门人盯着你们，真是为了你们好，她人老了，脾气古怪，说话不会拐弯抹角，心肠还是不坏的……”
侍婢喋喋地劝说，秦佑安越听越皱眉。
这一路行来，他发现许多人在祈祷叩首，焚香祭拜，一脸虔诚的模样，笑容真诚。
他指着跪地磕头的一群人，问傀儡侍女：“这些人在干嘛？”
“因为帝姬安然返回祖地，他们很开心，自发庆祝。”
“仙君……帝姬在云澜族中很有威望？”
“当然，帝姬将来是要执掌云澜一族的，出门游历是必须要经过的考验，她安然渡过了，将来的路顺畅很多。”
傀儡侍女斜睨秦佑安一眼，发现他脸色难看，笑容嫣然：“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帝姬游历时收的男宠吧？放心吧，帝姬是个很念旧的妖，不会对你们不闻不问的，安心等着，她有空暇了就会召见你们。”
秦佑安的脸色更黑一层。
秦紫胤忽然开口道：“你很了解仙君？她出门游历前，你就在这里侍奉了？”
傀儡侍女讪讪：“我刚来没几日，听别人说的，帝姬肯带你们回来，就会安置你们，否则直接扔下便是。”
“……”
傀儡侍婢极为八卦，缠着秦佑安问他是如何讨得了帝姬欢心？
秦佑安冷着脸不搭理她。
前方的提灯侍女，犹如哑巴似的，从始到终没发出过什么动静，只管默默地带路，跟她的同伴比，她的傀儡人气质明显，不僵硬，没表情，无喜怒。
秦佑安刚来此地，分辨不出这两种气质的好坏，直到他返回住处后，阴影里走出两个面无表情的粗壮嬷嬷，手中拎着一根黑漆漆冒着紫色火焰的鞭子。
见到饶舌侍女之后，劈头就抽，抽得她惨呼哀嚎。
秦佑安讶异，不是说这侍婢是裹着人皮的傀儡么，还会有痛觉？
没有人为他解惑，抽鞭子的嬷嬷只管闷头打人，打得饶舌侍女委顿倒地，奄奄一息的时候，上前把人提溜起来，扯掉葱绿色的衣衫，开始剥皮。
这皮本是从活人身上剥下来，给她穿上的，现在要剥下，疼得她浑身痉挛，整个人像一条被猝然拎出水面的巨鱼，无力且疯狂的挣扎扭动。
秦佑安猜测，傀儡侍女会有这般苦头，跟她一路上喋喋的言语有关，不然另一个提灯侍女，为何安然无事？
最终，原地只剩下一张绚丽的女子皮囊，一副齐木淬炼的婀娜身躯，两个嬷嬷一人拎皮，一人拎身躯，就要退走。
秦佑安急忙上前，拱手行了礼，忍着气询问：“两位嬷嬷，这是为何？”
两个嬷嬷对视一眼，左边稍胖的那位挤出一抹假笑，敷衍秦佑安：“没什么，这丫头淬炼的时候出了点纰漏，要返工重新淬炼一番，最迟明早就能送来。”
“她不是傀儡人吗，难道还有自己的神智？”
“一般来说是没有的，这一个生前应该修炼过神魂方便的功法，附了一丝神识在皮囊上，胡说八道不守规矩，重新淬炼过之后，就会忘了所有前尘。”
秦佑安了然，因为皮囊的主人尚有一缕神识，魂魄没有彻底湮灭，被摄魂鞭抽打的时候就会有痛觉，之前的一缕幸运，变成了遭罪的源头。
他忍不住替她央求：“两位嬷嬷，上天有好生之德，她既然逃过一缕魂魄，就饶了她这一缕残魂吧，何必斩尽杀绝？”
微胖嬷嬷摇头：“公子说什么傻话，她是我们买来做侍婢的，最忌讳有自己的神识灵智，之前是没察觉，让她逍遥了几日，既然发现了，必定要铲除后患的。”
另一个嬷嬷也道：“公子初来乍到，不晓得羽界人情风物，以后就会懂得了，她这皮囊是我们耗费钱财从牙行买来的，她会被人剥皮抽魂不是我们害的，我们买她的皮囊回来，只是想造一个养眼的傀儡侍婢侍奉贵人，不需要一个多嘴饶舌胡说八道的野丫头，这回是她看公子你顺眼，只是多嘴，下回被安排去侍奉丑陋衰颓男子，侍奉好色无礼的纨绔，她一时按捺不住，暴起伤人怎么办？”
秦佑安无言。
眼看着饶舌侍婢要被拖走，秦紫胤忽然上前阻拦：“两位嬷嬷，这侍女会落得如此，也是因为我们，一个侍婢而已，我买下了，从今往后只让她侍奉我一人，不会有机会去祸害其它客人，如何？”
两位嬷嬷一愣，没想到秦紫胤会忽然开口。
微胖嬷嬷面色不虞，扬眉诘问他：“公子要晓得，这么一个傀儡侍婢身价不低，且不要你们小鱼界那些俗钱，得天材地宝来换。”
秦紫胤闻言，从小酆都中取出几样天材地宝，但是阴珠就拿出一匣子出来。
胖嬷嬷没想到他这么阔绰，疑惑道：“公子身上有小洞天？能跨界带到羽界来的洞天？”
秦紫胤面色冷寒：“嬷嬷只需收下买这侍婢的身价钱。”
胖嬷嬷悻悻：“兹事体大，我一个奴婢做不了主，得去请示管事，管事允了，才能作数。”
“那就烦劳嬷嬷去找管事。”
“这位公子，你是我们帝姬带来云澜祖地的，这才刚来这儿，就替一个野丫头出头，传到帝姬耳朵里——”
胖嬷嬷拖长了强调，语露威胁。
秦佑安不为所动：“若是仙君知晓这件事，也会放了这个侍婢，论起救人于水火，她远远强过我。”
胖嬷嬷和同伴对视一眼，自家帝姬虽然远行千年，在家时的秉性，大家都是知晓的，确实心善，人人喊打的孽龙，她都收了养在身边。
胖嬷嬷脑补一番，把秦紫胤和秦佑安救人的举动，当成讨好自家帝姬的谄媚行为，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却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这丫头就先放在你这儿，小心一些，人心叵测。”
两人施施然离开。
秦紫胤和秦佑安一起上前，帮人皮分离的侍婢重新组装起来，另一个侍婢也来帮忙。
折腾了大半个时辰，饶舌侍婢才奄奄一息地活泛过来，眼泪沿着面颊滚落，哭泣道：“这么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不如死了。”
秦佑安道：“似你这样的残魂，若是死了，还能转世投胎吗？”
侍女啜泣，摇头：“我生前修炼的功法可以补魂，一时半刻是补不齐的，死了多半会溃散，纵然侥幸没有溃散，转世后也是个傻子。”
“你明知道这里的规矩，明知道有人盯着，就该谨言慎行，不该像刚才那样恣意。”
“无所谓了，若非两位公子出头，我一缕残魂在这样的地方，湮灭是迟早的事，不如趁着还有点神志，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最喜欢俊逸郎君，死之前能见到两位，已经是上天眷顾。”
秦佑安：……？
秦紫胤：……？
两人不约而同扭过脸，不去看着胆大包天到悍不畏死的侍婢。
侍婢自己毫不尴尬，吃着秦紫胤从小酆都中拿出的阴珠，嗑糖豆一般嚼吃，这东西极为滋补神魂，对她的好处极大，吃了几十颗下去，她看起来比挨打之前还要精神抖擞。
秦紫胤趁机问她人皮傀儡的事，“云澜祖地里有很多你这样的侍女？”
“不算多，跟其它那些大妖部比起来，云澜的傀儡侍婢少多了，主要是为了招待宾客，有些大妖部，傀儡侍婢漫山遍野，隔三差五就去一趟人族位面，劫掳许多相貌出挑的男子女子。”
秦紫胤皱眉：“男子也劫掳？”
“当然，似两位公子这般容貌出众的人族，本事又不济事，出门就会被女妖劫走。”
秦紫胤三观稀碎，想起当年雷隼围攻七十二洲，他冲在前方抵挡，来跟他对阵的雷隼嬉皮笑脸，围着他想要生擒，难道就是冲着他这副皮囊，想要抓了他卖去牙行？
当时那一战，虽然最终是雷隼退走，七十二洲也损失惨重，“若吾仙君”没了尾巴，参战的人手也被掳走了好几万，不出意外的话，要么被杀了，要么被卖了。
秦紫胤琢磨着日后寻访一番，眼前只能先歇息了。
天亮之后，胖嬷嬷又来了一趟，说那个叫“白芷”的傀儡侍婢归秦紫胤所有了，还递给他一根镇魂鞭。
“那丫头敢不听话，你就抽她，抽到她长教训为止。”
“教人以德，不以鞭笞打骂。”
“我们帝姬从前也说过差不多的话，非要留下那个叫伏雨的孽龙，结果呢，被她害得丢了一世！这位公子，听老婆子一句劝，善心不要泛滥，凡事多长个心眼，为一缕残魂冒险不划算，你就算买下了她，最好也是重新淬炼一遍，炼掉她的残魂，只留下那副好看的皮囊，永诀后患。”
秦紫胤面容冷冽：“多谢嬷嬷提醒，我自有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