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崔小怜一定不会选择跟她站在一边，谁让她千年前一念之差，得罪狠了“若吾仙君”，再无转圜的余地呢。
因为有了共同的敌人，她们才成了朋友，只谈利益不贪情谊的“朋友”。
昔年若吾仙君那般厚待崔小怜，都没能让她念一丝情分，毫不留情地反插了她一刀，如今的若雨仙君又岂敢太自信？
房间内气氛诡谲，崔小怜几次欲开口，几次又作罢。
僵持半响，若雨掩唇娇笑：“出去见了几个老朋友，闹得很不开心，好在都过去了，你这里没什么事吧？”
“没有，天天躲在这么个山坳里，能有什么事。”
“珍惜眼前的太平吧，风起青平之末，我已经嗅到血的味道了，趁眼前安闲，能不能跟我说说你跟那个谁从前的事？”
崔小怜摇头：“几度转世轮回，很多琐事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和她之间覆水难收，再见面必定是仇人。”
“很好，这样就够了。”
崔小怜指了指桌上的水光镜，示意若雨看一看镜中的年轻公子：“这是崔氏新一任家主，刚刚改了名，叫崔戒。”
若雨仔细瞥了一眼，蹙眉不满：“他凭什么？”
“阴差阳错，机缘巧合罢了，从前的崔氏家主万人钦敬，风光荣耀，如今朝不保夕战战兢兢，那些老家伙们都贪生怕死，不肯当出头椽子，可不就便宜这种愣头青了，别看他油头粉面，运气非常好，几次大灾都躲了过去，被杜小草扔到湖水里都能自己爬上来，把那个叫吕陌桑的笨小子耍得团团转。”
若雨冷嘲：“他若真聪明，就不该真心待朋友，而不是耍心机，那是自断后路，他不看别人，只看你这个轮回姑姑，就该明白的道理。”
崔小怜被她噎得面色冷凝，讪讪换了话题，说起崔氏麾下的神祗，这几日接连被罢黜，神祠铲平，金身粉碎，全部沉入落神河底。
“秦佑安真把他自己当成元龙仙帝了，恣意妄为！”
若雨笑得幸灾乐祸：“他就是元龙仙帝啊，又刚刚覆灭了泰山羊氏和琅琊王氏两大门阀，东海之滨只剩下一个河东裴氏，又有槐祖镇压山水气运，半个大胤尽在他掌握之中，接下来就是要对付崔氏、赵氏，铲平几座神庙算什么，还要铲平你们的祖地呢，骨灰都给你们扬了。”
这话听得刺耳，却又是实情。
秦佑安对付大胤门阀，就是离间一拨，拉拢一拨，余下的各个击破。
崔小怜愤懑不满：“泰山羊氏和琅琊老祖全都蠢笨颟顸，筹谋了那么久，一点风浪都没掀起来，反被别人连根拔起。”
“琅琊老祖桀骜自负，被夺了轮回印，失了先机，以尸入道又时日尚浅，以命相拼也赢不了，他死了，琅琊王氏就是一盘散沙，看似庞然大物，一脚就能踹翻，泰山羊氏沉溺阴谋诡计，只想躲在旁人身后捡便宜，反而被人当成便宜捡了，活该阖族覆灭。”
崔小怜越听越焦灼，她不关心羊氏和王氏如何，只关心崔氏能不能保得住。
虽然崔氏覆灭不意味着她也要死，却会让她失去与若雨合作的本钱。
眼前的局面，只能跟天水赵氏抱团，共度难关。
赵氏家主却是个拎得清又狡猾的，从前博陵崔氏八面威风，他跟在身后狐假虎威，被人嘲是“门下走狗”也不以为耻，凡事都看崔氏的脸色行事，冲劲十足，暗中也捞足了好处。
如今崔氏焦头烂额，被元龙仙帝和若吾仙君联手清算，天水赵氏立刻就开始撇清，疏远博陵崔氏，龟缩在天水城中养精蓄锐，半点不肯冒险。
从前一起做的那些坏事，一股脑全都推到博陵崔氏头上，到处卖乖卖惨，还废了赵镰的少家主之位，把人关在家中不许出门，又把赵云澜匆匆远嫁到狄戎部落，谁让这姐弟俩都得罪过杜小草呢？
天水赵氏曾经想要跟睿王府联姻，选定的人选就是赵云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佑安一口回绝了赵大小姐抛来的桃花枝，结亲不成反结怨。
虽然闹得很不体面，但赵氏与秦佑安和杜小草之间的瓜葛，仅限于这些，没有不可挽回的血海深仇。
前礼部侍郎赵阙和他的侄儿赵箎，都已经死在火羽城，只要再处置了赵云澜和赵镰，天水赵氏便全是慈眉善目的好人，起码没有能让杜小草记住名字的坏胚子。
这是天水赵氏与博陵崔氏“割席绝交”的底气，至于两家传说中的亲密“情谊”？笑话！世家门阀之间唯有利益，没有情意。
十大门阀之中，其它几家各有托词和退路，唯有博陵崔氏，首当其冲，避无可避，唯一肯跟他们联手的人是“若吾仙君”的另一半，若雨仙君。
世事就是这么吊诡。
若雨想不通世人为何不肯承认她也是“仙君”，原因不在别人身上，在她自己身上，她身上只有昔年仙君的神魂，却无昔年仙君的爱恨。
气派华丽的别苑内，她跟崔小怜互相斟酌言辞，商议接下来该如何做。
从前崔氏执掌钦天司，操控礼部，把崔氏几百年来众多殁了的族人都敕封为山水神祗，享受功德香火，荫庇子孙后世，如今悉数被铲除，伤了人望和根基不说，接下来还会有新的神祗上位，各个烧上三把神火，崔氏非得焦头烂额不可。
崔小怜嫁给仙帝之后，乖觉了没几年，就篡夺了朝堂大权，肆无忌惮豢养面首，如嵇铉之流，如今都在上书清算她，怒斥她“威逼臣僚”、“秽乱宫闱”，要公开废黜她的仙后名分，“尸首”扔出皇陵。
她以“崔明月”的身份活着时，就被生生割了头颅，从此只能以“崔小怜”的面目示人，已经算是死了一次，现在还要让她名声尽毁，尸骸无存，简直欺人太甚！
若雨还奚落她：“娘娘当初占尽天时地利，就该豁出一切手段，把妖鸟压制在葬墟，不让她有机会涅槃转世，她死都死透了，哪里还有机会来兴风作浪？”
“我如何没有豁出手段？怪就怪杜青奎那条老狗，好死不死非得去葬墟投胎，让妖鸟有了可乘之机！”
“这不是要怪你麾下的人太蠢，连杜阮氏是从云梦流落到焦溪村的事都没有查出来？”
杜青奎是轮回老祖，每隔一甲子，就可以在杜氏子孙后辈中转世，不是随心所欲地转世，只能在“杜氏子孙”之中，可能投胎到嫡支，也可能投胎到旁支，可能是嫡出，也可能贱庶。
因为这个不确定的可能，十大门阀世家对血脉异常看重，庶女便罢了，庶子因为可能是老祖托生，弱冠之前都锦衣玉食地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