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真人竹筒倒豆子,把马车中那个年轻公子的底细,卖了个干净。
杜小草听到他们明面上的身份,是五蕴真人的“弟子”,便明白自己那天没有看花眼,五蕴真人当时就是戴了一顶鱼尾冠。
眼前这个姓庾的老者,低估了流云宗弟子的凶残,来给杜小草送药的时候心不在焉。
他真心里,并不希望杜小草真的收下他炼制的“静心丹”,这丹药虽然是他炼制的,却不止经过他一人之手,他怀疑有人在这些丹药里做了手脚。
客栈厅堂里,他斟酌言辞,大声诉苦:“好叫仙君知晓,我炼成这些丹药之后,被五蕴真人的两位弟子拿去过,然后才让我给仙君送过来……我老迈之人,不想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奈何身不由己,仙君切莫责怪我!”
刚刚在牢狱马车中,他不顾尊严,胡乱承诺诓骗那个流云宗弟子,是为了再得一次上山的机会。
他把活命的希望,都压在了杜小草身上。
杜小草听完他的话,啼笑皆非:
“庾真人,我可是传闻中杀人如麻,凶戾暴躁的妖鸟,你让我救你,是在说笑话吗?”
庾姓老者信心满满,从芥袋中拿出一摞残破的竹简,堆在杜小草面前。
这些竹简,都有被祭炼过的痕迹,边边角角还有淡金色的灵光逸散,一望而知是宫廷御用的,每一枚竹简上都记载着“若吾仙君”的生平事迹,是庾姓老者无意中发现,悄悄藏匿下来的。
这些竹简上记载的若吾仙君,跟世家豪阀口中的暴躁仙君,判若两人。
庾姓老者心中疑惑,多有调查,渐渐地有了一个猜测。
被流云宗弟子踩着脖子威胁的时候,他豁出去赌了一把。
此番再来客栈,他就不打算回去了。
吕文昭用看无赖的眼神打量他几眼,哂笑道:
“就算仙君大发慈悲,肯收留你在客栈里避祸,,你在白帝城中的家族怎么办?”
庾姓老者面色尴尬。
若有可能,他当然希望保住家族,可形势急迫,由不得他思虑太多。
“吕世子,如今的白帝城何其混乱?若我死在了那流云宗弟子之手,族人何以自保?只有我活着,他们才有机会,五蕴真人和他的弟子私底下坏事做尽,明面上还是道骨仙风,他们一天没撕下伪装,就得装一天正人君子,不会对我的家人下狠手。”
庾姓老者并不蠢,白帝城乱象一起,他就把部分嫡系族人藏匿起来,哪怕流云宗弟子真的屠了他的家族,也不可能斩尽杀绝。
在场众人稍一琢磨,就明白庾姓老者的如意算盘,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庾真人果然不同凡响,算尽了人心,只是你怎么能确定,仙君一定肯收留你?”
“我炼制的静心丹,放眼大胤无人能及,仙君虽然神通盖世,神魂却有损……”
言下之意,他对杜小草有不可替代的利用价值。
为了取信杜小草,庾姓老者从袖中取出一枚牛眼大的火髓玉佩,递给杜小草看,说这是他这一脉炼丹师世代相传的信物。
“家师传我此物时,特意说过,此物是乃是仙君所赐,千年之前,我的师门……襄助过仙君!”
杜小草接过那枚火髓玉佩,轻轻抚摸几下,玉佩忽然就变成了一根鸟羽,赤红如火,美轮美奂。
确实是她千年前馈赠出去的。
庾真人见到这奇幻的一幕,长吁了一口气,他这条命暂时保住了。
生怕杜小草反悔,他一股脑拿出十几个小玉瓶,一多半都是静心丹,其它还有忘情丹、青冥丹、无忧丹,每一枚都灵气充沛。
秦佑安皱眉:“为何会有忘情丹?”
庾真人捋须轻笑:“有备无患罢了,只要仙君身边带足这三种丹药,便不会陷入魔障。”
他说话的时候,特意拿起装这“忘情丹”的小玉瓶。
众人懂了他的暗示,眼神古怪地斜睨秦佑安。
秦佑安冷哼。
……
山脚下的那位流云宗弟子,躲在马车里等啊等,等到日落西山,也没等到庾姓老者回返,猜不透他是因为言辞唐突,触怒了杜小草,被一掌拍死了呢,还是出了别的什么变故。
耽搁了两三天,他才确定庾姓老者金蝉脱壳,耍了他一道,气得立刻就要去屠了庾姓老者的家,被五蕴真人按住了:
“城中局势纷乱,不可造次。”
庾姓老者躲在迟来客栈中,看似洒脱恣意,实则也是提心吊胆,但凡有相熟的人过来,就会悄悄询问一番,得知家中安然,乐得胡须飞舞。
杜小草闲着无事,跟庾姓老者借了一口丹鼎,要自己动手炼制丹药。
庾姓老者满口答应,从芥袋中拿出一个五彩丹鼎,侧面趴着三头上古异兽,每一头都并拢双腿为鼎足,头颅高高昂起,嘴也张开着,有五彩祥云萦绕其中,玄妙异常。
庾姓老者告诉杜小草,此丹鼎是钦天司的珍藏,一甲子前被师尊“借”出来,品级一顶一的好……
吹嘘的话还没说完,白愚已经暴怒,一脚踹飞了庾姓老者:
“恬不知耻的老贼!什么钦天司的珍藏!这是我师尊的本命法宝!落到你们这些鼠辈手中,还有脸吹牛!”
他指着五彩丹鼎底部的衿印,果然是一头雪白的九尾狐。
庾姓老者眼见丹鼎要不回来了,肉疼肝疼,放手吧舍不得,分辩又不敢,也不占理,悻悻懊丧。
杜小草劝他:“既然是白公子师尊的东西,就还了他罢,你拿着也是祸事,钦天司里肯定还有其他的好丹鼎,过两日我陪你去挑一只?”
庾姓老者吓得连连摆手:“仙君若去钦天司,随便帮我捎一只丹鼎回来就好,我……不挑剔。”
白愚冷嘲:“你哪儿是不挑剔,是胆子小,怕被钦天司的人报复清算,不敢跟仙君一同前往,我最看不起你这种鼠辈,一辈子缩头缩脑,就为苟活!”
庾姓老者躺平任嘲,保命至上,恨不得下半辈子都赖在客栈里,赖在“小草仙君”身边。
杜小草却琐事不断,一大早上就接到十几份喜帖,新娘身份各不相同,新郎全都是河东裴氏的族人。
她莫名其妙。
如今的白帝城,每天都不太平,连丧事都不得不暂缓,喜事更是罕见,都怕动静太大,引来火蛟找麻烦。
河东裴氏在京中的宅邸,却高挂红灯,迎娶新妇。
杜小草直觉有猫腻。
吕文昭冷嘲戳穿:“这喜帖上的新郎,九位是裴氏的旁支,四位是主家嫡支,平时名声不显,迎娶的却都是高门大户的嫡女,搁在平时绝不可能下嫁给他们这种纨绔,如今却上赶着结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