绕过前方的山壁，便是一处山谷，谷中还有一道宽阔的溪涧，溪水不深却蜿蜒好几里。
杜小草趁着月光，脱掉草鞋，撩起裙摆，想要趟过去。
头上的小巨爻忽然不睡了，刻意晃动她的发髻提醒：
“傻丫头，看见溪底那些卵石没有，捡起来，我喜欢。”
杜小草懵了一瞬，不满小金爻的称呼：
“什么傻丫头？要叫姐姐！”
“嘁，你几岁了？”
“十……三！”
“我已经三百多岁了，零头都能给你当爹爹，看你帮了我一次忙，便宜些，让你喊叔叔吧。”
杜小草不服：“你们精怪的寿命，不能这么算！你奶声奶气的，变成人最多是个七八岁的孩童，就该喊我姐姐！”
“叔叔！”
“姐姐！”
“……”
一人一鱼争执不下，谁也不肯伏小。
末了只能互相喊名字，小草和小爻。
杜小草对捡石子并不排斥，她小时候没什么玩具，只能玩野花野草和石子。
杜宝儿尤其喜欢各种彩色石头，金氏没少逼着她出去捡。
小巨爻指定她捡的这些，大如鹅蛋，小若鸽卵，色泽缤纷，月光下静静躺在清澈的溪水中，旁边还寄生着鱼虾鼋蟹。
她随手抓起来，扔进小竹篓里背着。
秦佑安给她的芥袋，只能装死物，不能装活物，像阳翟宋小姐身上那种可以装妖兽的兽囊，她是没有的。
所以，还是背一个小竹篓方便些。
杜小草弯腰踩水，很快捡了十几颗石子放入竹篓。
形状颜色各异，石皮颜色有的像荷塘芙蓉粉，有的像崖壁小野橘，也有的莹润光滑，宛若羊脂。
最多的赤色圆石，浓艳如血。
杜小草越捡越吃惊，问小金爻：
“我从前也来过这里，怎么没发现溪底有这种小石头？”
“从前也有，你看不到而已，妖鸟不是逃了么，她一走，什么妖魔鬼怪都蹦出来了，以后还有的热闹呢。”
这句话的信息量略大，杜小草原地消化好一阵。
妖鸟逃了？
真的逃掉了？
被妖鸟震慑千年不敢冒头的邪祟鬼魅，全都出来祸害村民了？
焦溪要乱？
火羽城要乱？
不是已经乱了么，方圆千里之地尸骨堆叠，饿殍遍野，东凫神君托梦建淫祠，各大世家轮番捞好处……！
杜小草没见过妖鸟，不知它有多大神通，若真是了不得，当年怎么会被人围杀？
既然都死过一次了，也该检讨自己，谨慎做鸟，不要再怙恶不悛，祸乱山河嘛。
杜小草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小巨爻哂笑她：
“真是个大傻子，妖鸟浑身是宝，还掌握了涅槃重生术，谁学会了，便能永生不死，你以为当年那些世家，为何要围杀她？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能死而复生是妖鸟的本事，对她来说，死一百次都不算什么，只要赢一次就够了。”
杜小草语塞，不再说话，默默地捡起溪水中的石头。
颜色很斑斓，葱心绿、鸦背青、黄翡皮……
多只有鸡蛋大小，握在手里滑腻绵沉，也有的表面如蛇鳞一般凸凹不平。
她问头上的小金爻：“你知道这是什么石头嘛？”
“不知道，你只管捡起来就好，藏起来别让你身边那俩混账公子看到，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你见过他们？”
“当然，这阵子他们经常跑到山里乱转，有一次差点发现了我。”
小巨爻满脸厌恶，从头到脚批评了秦佑安一顿。
杜小草的注意力，却放在远处山涧的火把上，不用猜就知道，是跋扈少女。
小巨爻嗤笑：“一看就是没经验的外行，大晚上还有月亮，打什么火把，也就是东凫山这边太平，换了其它地方，让他们尸骨无存！”
杜小草“嗯”了一声。
她对这伙人也没有好感，跋扈少女跟她讨要栀子花未遂，就记恨，锦衣青年乍见就要买了她当丫鬟，都是恣意任性的人。
小巨爻喜欢的石子，数量并不多，半个时辰就搜捡一空，装了满满一竹篓。
杜小草嫌沉，想挪到芥袋里去。
小巨爻大声阻止：“不可以放进芥袋！你是想害死它们么？”
杜小草一愣。
她当然知道芥袋不是兽囊，不能存放活物，难道这些从溪涧捡起的石头里，还有活物不成？
小巨爻不肯说，她也无可奈何，只能背着沉甸甸的小竹篓赶路。
秦佑安不在村中，她日子越过越野，漫山遍野地跑，晚上不回去也没有人催促，前所未有地惬意自由。
快要走出山谷的时候，她发现一大片野菜，美滋滋地掐了一堆，塞在篓口遮掩石头。
……
草鞋，鱼篓，踏水而行，仰望星空，有流星倏然滑过。
不偏不倚，砸在一株高大的梧桐树上，穿透一人环抱粗的树身，骨碌碌跌落在前方草地上。
犹有灼热余温，袅袅冒着白雾。
杜小草惊呆了。
小巨爻雀跃惊喜，大声催促她：
“傻愣着干嘛？这不是陨石，是有人在天上打架，抢夺宝贝，宝贝掉下来了，赶紧捡起来，跑！”
杜小草不肯：“这是别人的东西……”
“你捡起来，就是你的了！”
杜小草不听，转身要走，
小巨爻急眼，低声吓唬她：
“傻丫头！你就算不捡这块灵石，这些人飞下来以后也不会放过你，一定会杀人灭口！”
“一块灵石而已，至于么？”
“当然至于，这不是普通的灵石……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赶紧捡起来！” 杜小草踌躇一瞬，冲到那块蓝色灵石旁边，用锦袍包裹着，藏在芥袋里，弯腰急速离开山谷。
凭借淡淡月光和犀利瞳术，一大一小两只财迷夺路而逃。
是真的逃。
杜小草很快就发现，有五色剑光落在山谷里，这表明对方至少有五个人。
能飞来飞去的高人，随便一个都能摁死她。
杜小草不敢赌水晶罩一定能罩牢自己，万一被看穿了呢？
命只有一条，她又不是妖鸟，没有涅槃重生的本事，死了就真完了。
她在岩壁上找了一处凹坑藏身，水晶罩无声浮现，罩住了她和小巨爻。
然鹅，此时的东凫山中，她和小巨爻绝不是最显眼的。
跋扈少女一行人提着牛皮灯笼，说说笑笑，忽然被几个玄袍老者堵住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是什么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