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鳞稍微一琢磨,就晓得怎么回事,发自内心地赞叹:
“好本事,好心机!”
“都是迫不得已,族中只剩下这一个小辈,若非殿下与族人决裂,怕是要随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死去。”
“恭喜你们,但你说错了,那些人不是我的族人,我的族人也已经死绝了。”
“殿下幡然醒悟,可喜可贺,这头小蛟——”
“就留在我身边,我会把它养大,让他为你们报仇。”
“多谢殿下,报仇就不必了,让它开心的活着就好。”
“……”
片刻地沉默后,杜小草刚想插言,为青鳞这些囚蛟还有没有救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垂下了头颅,身体仿佛千万年岁月雕琢过的朽木,无声化为齑粉。
淡淡的金色光点弥漫,再抬头看时,只剩下一地灰烬。
小蛟被青鳞度了许多水系灵力,茫然地睁开眼,就看见族人烟消云散,年纪太小了,不晓得眼前这一幕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哭。
杜小草哭了,手掌落到懵懂的小蛟头颅上,叮嘱青鳞:“言必信,你答应了它的长辈,就要守信。”
青鳞苦笑:“我自己时日无多,若想不出破解之道,很快就会死掉,到时候这头小蛟就要劳烦仙君了。”
“别那么丧气嘛,事在人为,你看看我,在东凫山死得那么惨,还不是挺过来了?”
“你是云澜火鸟,有涅槃神通,我是杂蛟之后,没那种本事。”
“……”
刚醒来的小蛟,被青鳞投喂了一堆好东西,拍得只有拇指粗,缠在手腕上。
杜小草看着不满,抬手要把青鳞也拍成小蛇,他机灵地躲开,自己缩成了手腕粗细,挂在杜小草脖子上。
杜小草哭笑不得:“下去,不然我用火翎剑剥了你的皮。”
青鳞装傻,赖着不走。
正厮闹得开心,头顶的天空忽然传来咔嚓之声,四面八方地云气缓缓凝聚,变成一头金光灿灿的蛟龙,阴沉沉地俯瞰下方。
青鳞从杜小草脖子上下来,重新恢复了人形,泠然打量空中的巨蛟。
虽然是蛟,但已经无限接近于真龙,鳞甲都是金灿耀眼,两角枝杈酷炫,蛟须垂坠,最短出都有一丈多长。
杜小草猜测,这蛟龙要么是青鳞的生父,要么是他的祖父,大概率是生父,前来兴师问罪的。
“孽子!见到本尊还不下跪?!”
青鳞嗤笑一声,刚要骂回去,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体受制,双膝没骨气地开始弯曲。
他惊骇不已,大声呼唤杜小草:“仙君帮我!”
杜小草当即催动火翎剑,对着半空中的云气一顿穿刺,毫无效果。
青鳞那边,已经被逼得摇摇欲坠,双方的实力不在同一层次,一照面就吃亏。
杜小草愤懑之下,拿出春风扇,对准半空一顿狂扇,云气被扇散,金光湛湛的蛟龙消失不见,青鳞也脱困了,大口喘着气。
“多谢仙君援手。”
“自己人,不必客气,只是你这父亲又渣又凶暴,不会善罢甘休。”
“我没有这种父亲,不杀了他我意气难平!”
“杀不杀他可以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保住性命,他们在你身上筹谋多年,不会轻易撒手。”
“我宁肯死,也不会让他们的谋划得逞。”
“别那么刚烈,玉石俱焚不解恨,咱们要长长远远地活着,看着仇人去死。”
杜小草快走几步,从草丛中捡起一枚螭龙玺印,方才那头金色蛟龙,就是凭借此物为媒介,才能显圣威慑青鳞。
青鳞见了玺印,大喜过望:“这是黄金蛟一族的重宝,落到了我手里!”
“它有什么用处?”
“对我来说,它最大的用处是稳固金身。”
青鳞边说边要拿走玺印,玺印却凭空消失不见,杜小草戏谑地看着他:“这是本仙君的战利品,岂能平白便宜了你?”
“咱们现在是盟友——”
杜小草不为所动,躲在一旁琢磨玺印的用途,渐渐地摸清了一些门道,抡起玺印冲着青麟一顿猛敲,把他敲打回原形。
虽然受了虐,青鳞却舒畅无比,主动露出蛟躯各个部位,让杜小草用力地砸,最好能把他砸瘦一圈。
他躯体上的细密裂缝,随着这一通猛砸,渐渐地有合拢迹象。
杜小草心中惊喜,待要再用力,玺印却颤栗几下,光泽全无,硬度也消失,软趴趴地像水滴。
“怎么回事?!”
青鳞叹息:“灵气耗尽了,需要再次温养过后才能使用。”
“要温养多久?”
“少则几百年,多则几千年,还得在黄金蛟祖地的祭坛上温养才行,它被那个人拿来显圣,已经消耗颇多,能帮我暂时弥合上金身,已经是意外之喜。”
所以,它今后就是一坨没用的金疙瘩?
杜小草心有不甘,青鳞劝她:“别太贪心,那个人丢了玺印,麻烦不小,现在不知道怎么焦头烂额,被那伙老东西训斥呢。”
杜小草心情略好,把玺印收进自己的芥袋里,指着半空云气中的那些金点,问青鳞:“什么东西?”
“巫疆人供奉给我的香火,你第一次来巫疆之前,数量比现在多好几倍,你陨落之后,香火开始恢复,始终没有恢复到全盛之时,我金身损毁,你是罪魁祸首!”
青鳞语气悻悻。
杜小草也有些心虚,抬头盯着云气中的金光,按照祝青筠曾经告诉过她的,香火鼎盛的神祗,肩上可以凝聚出两轮日月,青鳞虽然顶着“祖巫”的幌子封正,得到的香火之力却有限,慢说“日”,就连“月”都没有,只剩下星星点点,勉强能维系金身。
打个比喻的话,就像是常年饥肠辘辘的乞丐,吃饱饭是奢侈,只能吊着一条命。
杜小草刚才那一顿砸,就像投喂了他一顿山珍海味,舒服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不顾杜小草还在身边,就近找了个灵木,挂在枝杈上消食。
那头小蛟沾了光,也从玺印上吸了点灵力,精气神陡然充足,顽皮地四下乱跑。
杜小草怕它搅扰到青鳞,把它按住,缠绕在自己手腕上,沿着白玉甬道继续闲逛。
那些奄奄囚蛟,因为青鳞的反水,全都消失不见了,原地只留下一滩灰烬。
蛟族虽然长寿,依旧经不起光阴磋磨,耐不住几轮枯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