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不晓得她哪来的自信，在隐匿符的遮挡下，一步步靠近河中漩涡。
短短几息时间，漩涡就露出狰狞之色，席卷了数十丈之地。
杜小草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河心，隐身溜到那群小乞丐身边，施展遁地神通溜之大吉。
雪姬只觉得心神一颤，就跟捆绑小乞丐们的帛带失去了联系，再看四周，哪里还有人影？
她没怀疑周围有人窥视，以为是凶煞恶灵出现了，冲着河心的漩涡大骂：
“有本事就出来分个高低，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
河水中的漩涡骤停，浓郁的阴煞之气流转不定，渐渐凝聚成一只赤红发光的大眼珠，阴森森地看着岸上一行人。
少妇诧异，不自觉地护着女儿后退半步，这凶煞比尘老口中所述的厉害很多，凭她们母女的这点道行，连热闹都凑不上。
雪姬察觉到她们的惧怕，笑得冷冽，挑事说还需要更多的人血引诱凶煞，“你们娘俩来都来了，总不能一点力气都不出，放点血出来，不为难吧？”
少妇气得面色铁青，从随身携带的葫芦中拿出黑狗血。
雪姬蹙眉捏着鼻子，满脸嫌弃：“这东西对此地的凶煞根本没用！别磨磨蹭蹭，马上放血！”
她说话间就扔出那柄匕首，直扑少女的心口，吓得少女惊叫躲避。
尘老的拂尘隔空飞来，挡住了雪姬的恶行，“凶煞已经出现，有没有人血作用不大，最要紧的是大家同心协力，联手制伏此地的恶灵，切不可内讧，让邪祟有可乘之机。”
雪姬被他压制，面色微变，悻悻地不再提起。
她方才那么做，一是看少妇母女不顺眼，二是想试探他们四人的“交情”和“道行”。
一试之下，交情真的有，道行也不低，她独自一人，想要得逞还要等待时机。
刚刚还口口声声要捉妖的人，转眼就变了画风，消极懈怠不出力。
尘老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自己挥动拂尘，从云海中引来惊雷，劈在河心的阴煞之眼上。
雪姬吓得跌坐在地，看鬼一样看着尘老。
时令已经入冬，搁在大胤七十二洲，有些地方已经飘起雪花，巫疆虽然气候炎热，但冬就是冬，不会有滚滚惊雷。
能在此时引动天雷的人，都是她雪姬不敢招惹的猛人。
她是狐妖身，跟河心漩涡中的凶煞恶灵一样畏惧天雷，手腕粗细的惊雷落到她身上，最多三下，就能让她现出原形。
她悄咪咪想逃，却发现自己似乎被困住，怎么逃都逃不出方寸之地。
尘老那边，则专心“捉妖”，一道道惊雷落下，劈在河心的阴煞之眼上，每次都把这颗瘆人的“眼睛”劈散，又嘶吼着重新凝聚起来，然后再被劈，反反复复。
雪姬渐渐看出名堂，一般来说，凶煞恶灵遭了天雷，会立刻溃散逃跑，怎么会一次次重新凝聚？
不怕死的吗？
它们是被尘老强行困在此地，跟困住她一样！想走走不了罢了！
雪姬心中惊骇，懊悔凑了这个热闹。
尘老自恃道行高深，借着“捉妖”的幌子，要把此地凶煞祭炼成一件法宝，让它们永远保持住血色眼珠的形状。
师徒俩高度配合，尘老负责引雷，他的小徒弟负责抓回逃走的凶煞，术法精准，几乎没有恶灵能从他手中逃脱。
尘老还提醒弟子：“集中精神，别被妖孽分了心！”
在场五人，唯有雪姬一只狐妖，被点名cue，恨得她咬牙切齿：“不得好死的老东西！你们算计我！”
小徒弟轻笑：“姑娘这话就岔了，明明是你想算计我们，若非我师父技高一筹，今日就要被你算死在此地，天道好循环，是你想害人在线，怨不得我们。”
少妇闻知雪姬是妖，诧异非常，少女却乐得大笑：“早就看你不是好东西，果然如此！”
雪姬冷嘲：“小丫头，你笑得太早了！”
口舌之争扰人，尘老面露不悦，手中拂尘微微一抖，飞出一根金灿灿的蛟须，把雪姬捆得严严实实。
雪姬更加震惊，瞪着尘老手中的拂尘。
小徒弟一边追打凶煞，一边戏弄雪姬：“瞧见了吧，我师父这柄拂尘，是屠了几百条恶蛟，割下它们的蛟须淬炼而成，像你这样的三尾狐妖，一照面就被打死了。”
雪姬娇笑：“那你们怎么不打死我？”
她的笑声中暗藏狐魅术法，那小徒弟却不上当，一柄鞭子劈头抽来。
这鞭子看似透明，抽在人身上没有半点伤痕，魂魄却如被撕裂一般，嗡嗡嗡嗡半响都无法缓过气来。
雪姬吃了教训，蔫了的干花一样瘫软在地。
这一路上，她百般戏弄小徒弟，小徒弟也装得极为单纯，戏路比她还要宽敞。
技不如人，就得认栽，这师徒俩没有立刻杀了她，她就有逃出生天的机会。
尘老扣住她，一是怕她逃走，而是怕她被雷霆所伤，爱护得很呢。
河心的凶煞阴物，没她长得好看，便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很快就被尘老淬炼成他想要的形状，一枚拇指大的阴煞之眼，内中聚拢了万千阴物，关键时刻有奇效。
他把宝物收入袖中，施展“抽刀断水”之术，暂时阻断了汹涌河水，露出水底的阴煞老巢。
尘老笑眯眯地看向少妇：“藤娘子，携手除妖，我已得了一样宝贝，你也挑一挑，看有没有趁手的好东西。”
少妇大喜，谢过这对师徒后，却没有急着寻宝，反而指了指旁边的血迹：
“她……怎么办？”
“孽畜罢了，收入兽囊，看看能不能驯化。”
他随手一挥拂尘，雪姬身不由己地现出真身，果然是只三尾妖狐，通体赤红，腹下和四爪却是雪白的，品相极佳。
少女啧啧惊奇：“她变回原形，比人形讨喜多了。”
雪姬羞愤难堪，噤口不言。
师徒、母女四人撇下她，缓步走入凶煞老巢，是一处颇为精致的建筑，沿途躺着密密麻麻的白骨，猜测都是别处飘来的尸骸。
少妇是菰巫，又自称“藤娘子”，人前施展的神通，清一色都跟藤萝有关，藤萝也非常适合探寻宝物，窸窸窣窣四面八方同时查看。
尘老的拂尘也天女散花一般敞开，如金色灵蛇一般无所不入。
少女和小徒弟各自挑着一盏拘鬼灯，嘀嘀咕咕说闲话：
“你老实说，是不是一开始就知道雪姬是狐狸？”
小徒弟挠头：“当然不是，我哪里有那种本事？连我师父最开始都走了眼，是她拿刀子割那小乞丐的屁股，凶残得过分，还要拿你的血引诱凶煞，我师父才察觉出不对劲，用了压箱底的手段，才甄别出她是妖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少女一眼：“若是知晓她是凶妖，我岂敢跟她同骑一头麋鹿，不怕她一口吃了我……”
少女笑得欢悦，没察觉此人悄悄在她后背上贴了一张巴掌大的符箓，刚贴上去时清晰可见，几次闪烁之后，倏然不见，颇为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