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姓贵公子站在山巅之上,嘴角带笑,折扇轻摇,玉树临风,倜傥风流。
他手中的折扇,也是得自这座秘境,旁边还有一套仙袍,这仙袍耐不住岁月消磨,已经朽坏,折扇依旧品相完好,可见是个异宝。
他一番吹风拨火的话,让秘境中焦灼慌乱气氛前所未有的浓郁,金井附近则成了修罗场,谁都想靠近了去钓宝。
规矩都是打出来的。
占住的位置没人肯平白让出来,一旦起了争执,就有人毙命当场,尸体都被打进溪瀑里。
之前吞噬了那么多活人的溪水,现在却毫无反应,任凭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身漂浮在水面上。
血腥场面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人,自觉没有胜算的就不再上前送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骂骂咧咧嘀嘀咕咕,无能狂怒。
已经围在井边的人,心也越来越大,不再满足于撞大运钓宝,想把这口井据为己有。
井口倒扣着的金色藻井,被人撬得松动,大喜之下,抡起来抗走。
剩下的人紧随其后,又盯上了井壁上的一块块金砖,撬不动藻井那么大块头,撬几块金砖总行吧?
……
杜小草没在金井边围观,御风查看秘境边缘,再好的仙宝,带不出去都是无用,当务之急,还是找到出口。
四面八方看过一遍,全都是白茫茫的雾瘴,看不见内里的景象。
她没敢冒险进入,但有冒失鬼闯入,无一例外惨叫一声,杳无声息。
她拿出一张千里符,裹着一块石子投进白雾之中,很快就得到感应,石子碎成了齑粉。
符箓也与她失去了心神联系。
她心事重重地走回山门前方,发现又有了新变故。
距离第一拨进入秘境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天,这是秘境中人自己的算法,在天巫城那边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了三个月之久。
长辈忧心,或另外派人,或亲自出马,来秘境中捞人了。
入口的水井,时不时就吐出一拨巫民,眼瞅着数量已经超过先行者的三倍。
秘境的出口,始终没有人发现。
新进来的人,和之前进来的人,全都困在了这里,内外消息无法传递。
只能眼睁睁看着至亲好友一拨拨陷入,抱头痛哭,欲哭无泪。
出路找不到,退路也断了,许多陷入秘境的人,如果不能顺利离开此地,他们在巫疆的巫部有立时覆灭的危机。
人心惶惶之下,天卜少巫都不淡定了,担心老祖贸然进入秘境营救他,反陷落在此地。
天卜部可以没有他这个少巫,却不能没有老祖,天萝、天蝎就是前车之鉴。
郁闷的是,他自己万万不愿自家老祖进来,秘境中其它人却心心念念盼着天卜大巫进来,给大家找一条生路。
熏娘还专门找到他,央求他占卜一挂,算算吉凶。
天卜少巫苦笑,他出身天卜部,这巫部名字就占着个“卜”,于卦象一道钻研精深,熏娘找过来之前,他已经给自己占卜过了,大凶险。
熏娘和赢生的卦象,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对师兄妹都有血光之灾。
唯一的安慰,是他们三人的卦象大凶之中又有一道细得几乎不可见的金光,意味着一线生机。
熏娘担心这座秘境,是成为所有人的葬身之地,这座蛊惑人心的秘境,其实就是一座隐匿在虚空中的坟冢,每隔多少年,随机在某个地方出现,收割一批人命。
怪就怪他们被仙宝蒙蔽了心智,刚进入秘境的时候,那一排排看似井然有序的尸骸,就是最好的警示。
当时都以为那些尸骸是这座秘境中土著所留,后来仔细看,才发现新人叠救人,都是误入此地的寻宝人。
一座巨大的陷阱,一粒泛着仙光的毒丹,让发现它的人以为天降福缘,实则是催命毒药,所有想吃下它的人,都被它害死。
天卜少巫身为名满巫疆的俊彦,每逢大事有静气,轻易不会乱了阵脚,一直怀着万一的心思。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出口遥不可及,他的心情愈发沉重。
渡鸦老巫就敞亮多了,坚信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找出口这种事,不是他该出力的,他就专注寻宝,抢宝,壮大实力,增强战斗力,最后出口被找到,沾光一起离开。
找不到,大家共沉沦。
他是野巫出身,一路卖狠才有今日的道行和地位,无数次死里逃生,心态稳如老狗。
秘境中的大多数人,都做不到他这般淡定无耻。
甚至惊动了秘境四边茫茫白雾,窸窸窣窣地走出一位雾化人,缥缈得似乎随时就要溃散一般,他诡谲地盯着渡鸦老巫离去的背影,簌簌哂笑:
“这无耻的气味,我太喜欢了。”
随着他的说话声,雾化身形不断凝实,渐渐地有了活人的模样,无关也渐渐凸显,可惜还是太虚幻,只是个大体的模样,乍一看像无脸人。
手、脚、身躯大抵也如是。
他无声跺脚,竭力想让身体凝聚,一双眼瞳刚刚出现,下一秒,一缕细如绣花针般的剑气,仿佛流星倒垂之下,直奔雾化人的眉心,一穿而过。
已经弄出个俊俏男子模样的雾化人,随着剑气贯体,无声消失。
再出现时,已经离开原地十几丈远,身形也重新溃散开,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你这该死的东西!一点不通人性!咱们相依为命多少年了,你怎么就对我生不出半点情意呢?咱们俩联手,立刻就能破开这座秘境,天大地大,想去哪儿浪就去哪儿浪……”
话未说完,剑气再次贯穿他的眉心。
过了整整一盏茶的功夫,雾化人才重新又出现,身形虚幻了更多,骂人的底气也不那么足了,有了些奄奄的意味。
他恨极了跗骨之蛆般纠缠着他的剑气,却又无可奈何,除了骂几句“死心眼”、“没人性”,翻来覆去也没啥新意,骂了无数年,骂的人和听的人都无感了。
雾化人最大的懊恨,是无法炼化这座小洞天,反客为主成为小洞天的主人,头顶这缕剑气是他野心的克星,让他只能死死困在虚空中。
好在,每隔一阵子,就有那么多贪心的虫豸进来陪他玩游戏。
雾化人仿佛被顽童追打恶少年,小拳头打在身上虽然也疼,却不伤筋动骨,权当是个乐子。
那缕剑气再次刺穿他之后,他最终扛不住了,或者是不耐烦了,身体重新虚化成雾气,与周围的白雾隐匿在一起,重新藏了起来。
如果有人靠得够近,就会看到,一团勉强是个人形的雾气,飞到一棵海碗粗的老树旁,对着树身上酷似人脸的木疤笑得古怪:
“咱们还是老规矩,所有虫豸都得死,挑那么几个有趣的,跟我讲一讲外面的事,若是讲得好,就让他在秘境中自然老死,若是个蠢的,就撕成肉泥,他们能葬身在这么一座洞天福地,是他们生生世世修来的福气,就算再没有下辈子,也值得了。”
树洞寂然无声,雾化人却说得越来越起劲:
“那个红痣妇人……哦,不,是个俊俏小丫头,长得不错,心思也灵巧,我都想留她做个小丫鬟了,可惜是羽族,小红鸟什么的最讨厌了!”
“最先闯进山巅宫殿的人,全都得死!”
“打碎秘境之主金身的人,要死两次!”
“……”
雾化人吼得声嘶力竭,再次引动那缕剑气来袭,他不知道犯了什么倔,连躲避都懒得了,就那么杵在原地,任凭剑气一次次穿过眉心。
虽然痛苦,虽然难熬,却是万金难求的淬炼神魂手段。
能扛得住这种酷刑的鬼物,一个比一个有前途。
最终,剑气被他的驯服迷惑,以为他是榆木疙瘩般的死物,怏怏而去。
雾化人原地哆嗦了不知道多久,笑容重新爬上嘴角,畅快又得意,盯着极远处的白玉山道,哈哈大笑:
“入我彀中,入我腹中,天大地大,蜉蝣一生!”
“不是本尊要杀你们,是你们自己要杀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