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安试了好几次,不得要领。
这口砚台形似马蹄,脉络晶莹,色泽漆黑莹润,巴掌大小,研磨用的衿章圆滚滚的拇指长,跟砚台的材质一模一样。
杜小草拿起衿章仔细看了看,下方刻着“颠倒山河”四个篆字,心中一动,捏着衿章逆旋了几圈。
果然,徘徊不去的赤色血云开始倒回马蹄砚中,丝丝缕缕,缓慢不甘地融入砚台中间那一抹赤色濡浆中。
秦佑安惊喜,接过衿章快速倒旋,足足用了一整个时辰,手臂都旋得酸了,才把天空中的血云全部收回砚台中。
两人围着砚台琢磨半响,猜不出这是什么宝贝,凭借衿章上的“颠倒山河”四个篆字,猜测是可以崩坏一地山水灵运的邪物。
在秦佑安的印象中,大胤钦天司有一件跟此物差不多功效的宝贝,也是一枚衿章,每逢敕封山水正神的时候,就会拿出来,在敕封之地的堪舆图上盖戳,可以瞬间激浊扬清,梳理一地山水的气运灵脉。
“那枚衿章上,刻着‘灵山秀水’四个金篆,等级比山河尺要高出不少,有一年白帝城闹瘟疫,死尸盈叠,城外的乱葬岗阴气凝滞,凶物隐匿其中,大白天都敢出来害人,钦天司的天师奉命除祟,我一时好奇偷偷跟过去,没见到天师大展身手,只看见他拿出这枚衿章,对准堪舆图中乱葬岗的位置,轻轻盖了个戳,阴邪之气立刻消失,所有的邪祟匍匐在地,被那名天师用涤恶符焚烧成灰烬。”
杜小草听得神往,捏着手中的“颠倒山河”,突发奇想:
“这砚台和衿章,可以颠倒山河,是只能把山水灵秀之地颠倒成邪祟之地吗?如果拿它去盖堪舆图中的乱葬岗,会不会让乱葬岗变成好地方?”
秦佑安摇头:“应该不行吧,衿章能逆转山河,靠的是神通,神通需要法力和灵力维持……”
他忽然不说话了,怔怔看着手中的“颠倒山河”。
钦天司那枚“灵山秀水”可以梳理一地灵脉,那些紊杂的秽恶之气,真的凭空消失了吗?还是被秀水印藏匿了?
他盯着马蹄砚中那一团赤色濡浆,陷入沉思。
杜小草不以为意,“等有机会,我们找个荒僻之地试一试,就明白这砚台和衿章的功效了。”
秦佑安应了,收起砚台往外走。
杜小草牵住他的衣袖,跟他讨要从青祠庙中搜集的“金箔”,此物对秦佑安无甚用处,对祝青筠和桑弘洋这两尊“淫祠野神”颇有益处。
世间神灵,都讲究泥塑金身,金箔多多益善,尤其是这种千年香火凝聚出的灵物。
秦佑安把芥袋中藏着的百余片金箔都取了出来,交给杜小草,猜到她是要送给祝青筠和桑弘洋,没有多问什么。
一起离开这座宅院的时候,天光已经微亮,偌大一座太守府,随着天空中血云的溃散,渐渐恢复如初。
府外的街巷中,刚从魔障中醒来的百姓,哭泣嚎啕着收敛亲人的尸骨。
这次混乱,遭殃的不止小民,世家豪绅也受损严重,府邸外的防护符阵没有第一时间开启,府中之人不分主仆,都被血云扰乱了心智。
秦佑安四处巡查一遍,确定城中再无邪祟隐匿,重返太守府,简略跟虞太守说了白袍人和马蹄砚的事。
“此事与祝青筠和桑弘洋无关,有人趁着他们闭关凝练金身的关头,作祟捣乱,暂时虽然被拆穿了,接下来说不定还有其它诡计……赵侍郎那些人,也要提防着。”
虞太守深以为然,让秦佑安不要太忧心,趁着暂时风平浪静,先回住处休息,弥补这几天昼夜赶路的辛劳。
“世子的身体要紧,如今城中百姓的安危,全都系挂在世子一人之身,但凡有些纰漏,城池不保,本官的乌纱也不保……”
他说得直白外露,生怕秦佑安听不懂。
秦佑安瞥一眼不远处的赵阙叔侄,既不能大包大揽承诺什么,又不好搪塞推脱,只是笑笑不说话。
跟他一起来火羽城中充当“信使”的十几名兵卒,在血云退散之后,立即请求虞太守开启传送阵,好把一封夏太守亲笔写的奏章传送去白帝城。
虞太守苦笑,说血云乱城之前,传送阵就已经无法使用。
“方圆千里之地灵气紊乱,仙剑无法腾空,高阶符箓也不能使用,想要把消息传递去白帝城,只能去其它有传送阵的州郡……”
若是传送阵安然无恙,赵阙叔侄怎么肯留在城中等死?早就脚底抹油溜走。
兵卒首领无奈,跟十几名下属商议过后,决定原路返回玄谛城,把这个坏消息报告给夏太守,请他定夺。
秦佑安想了想,从兵卒首领拿过了那封奏章。
“我会在局势安定以后,驱车前往另一座郡城,借用他们的传送阵传递消息,夏太守的这封奏章,我会帮着一起传递过去。”
兵卒首领大喜,拱手致谢,又扭捏着看向杜小草,跟她讨要一袋浸泡过火蛟涎的糯米,万一归途中遇到入魔的行人、僵尸,可以洒米克制。
杜小草答应了,每人馈赠一小袋挂在腰间。
这种浸泡后变得赤红的糯米,撒在尸傀和邪祟身上,瞬间呲呲冒起红烟,血肉融化成泥,只剩骷髅架子,无法作祟扰人。
对火羽城中的百姓来说,这场无妄之灾,爆发时猝不及防,溃退时也匪夷所思。
笼罩全城的可怕血云,转眼间就消失无踪,那么多的入魔人群,几把糯米抛洒出来就清醒过来,一切都像在梦里。
小天河边的酒铺掌柜,重新开门做生意,眉飞色舞地跟往来酒客夸赞,是“秦世子”夤夜入城,力挽狂澜拯救了全城人。
“世子的符咒之术,比传言中还要玄奥高深,随手一拍,就把我和三个伙计都拍醒了……”
“换成其他纨绔子弟,看见火羽城中血云罩顶,到处都是魔怔的百姓,跑还来不及呢,哪像秦世子宅心仁厚,处处想着退敌救人……”
“我听那些从玄谛城来的兵卒说,世子在玄谛城那边,也救了全城的人……”
“……”
酒铺掌柜滔滔不绝,一脸地与有荣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