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怪听了这话,仔细盯着象山族长眉心的灵纹打量了片刻,依稀记得当年的菰巫部有这么一个附庸巫部,交情还算不错,常来常往。
她诘问象山族长:“你的先祖跟菰巫部是铁杆交情?”
“当然!”
“你的先祖也觉得,菰巫覆灭是遭了天谴?”
“当然!”
“自诩是铁杆交情,那就是很了解菰巫部,请问当年的菰巫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气得祖巫降下天谴?”
“人心隔肚皮,我们怎么知道?!”
“隔着肚皮的交情,算什么铁杆?若真是铁杆,就该明白菰巫是被人坑害的,就该知道本老祖!”
象山族长被噎得脸色难看,小鱼怪还不肯放过他,追问他“衣冠冢”立在了哪儿?
“旁的都不说,只要真的给那些枉死的菰巫族人立了衣冠冢,我就认你的人情,饶过你女儿。”
象山族长心虚,讪讪转开了脸。
“衣冠冢”是真的有,可惜只立了短短几年时间,那一代族长殁了之后,继任族长亲近天蚕部,亲自带着人铲平了那座坟茔。
旁人审时度势不肯揭破象山族长,白河巫女不怕他,绘声绘色地说了一遍当初“铲坟”的浩荡场面:
“象山部族长带头,还能迈开腿的巫老、所有壮巫,全部出动,一人一铲,把小山一样高的衣冠冢,硬是给铲成了深坑,还把坑底的几万件‘寿衣’一把火焚了,火光冲天,烧了整整三天才烧完。”
白河巫女笑得好大声:“墙头草的交情,还有脸扯什么铁杆交情,我们先祖当时也在场,在手札上记得明明白白,还画了图呢,先祖告诫后世子孙,万万不可跟象山部这种势利小人结交!”
围观人群目光复杂地看着象山族长,他们靠着这种手段取信于天蚕部,繁荣繁衍至今,是非对错无所谓,自己安心就好,但现在菰巫卷土重来,万一真的站稳了脚跟呢?
为人处世,忌固执已见,也忌首鼠两端。
杜小草一直默默听着,挥挥手,让桑飞把象山巫女放了下来,交给象山族长:
“无论如何,你的先祖都给昔日的菰巫立过坟茔,看在那位先祖一片赤诚,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走吧。”
象山族长羞愤交加,不肯就这么落荒而去,沉着脸告诫杜小草:
“菰族长,昔年菰巫最鼎盛的时候,你们都没能斗过天蚕部,如今却异想天开,想要卷土重来,不怕连最后这一点族人,也葬送了吗?”
“好叫象山族长知晓,如今的菰巫,才是最鼎盛的时候,远超三百年前,不然哪来的胆量,要重返故地?”
“好大的口气!那就提前恭贺菰巫心想事成,到时候我们象山部一定亲临赔罪,把铲平的衣冠冢重新立起来!”
“不必,象山部没有对不起菰巫,立冢这种事,立是人情,不立是本分,菰巫重返之后,会设祭坛招魂,安葬昔年枉死的所有族人,无须旁人代劳。”
“菰族长,你太自负了!你不知道堃巫的手段……”
“堃巫若真有手段,我们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
飞舟靠岸,满船乘客争先恐后地跳下船舷,生怕跑得慢了,就会惹祸上身。
白河巫女身为“东主”,和笊巫少主一起送杜小草一行人离开,趁四下无人,笊巫少主低声提醒杜小草:
“萱族长虽然道行高深,但天蚕堃巫也不是白给,若力有不逮,切莫硬拼,暂且蛰回山林,徐徐图之。”
杜小草轻笑答应。
小鱼怪却把他扯到一边,发出象山巫女式的疑问:“你身边这个姑娘,确实不怎么好,你怎么看上她的?不会真像金桑部那个小混蛋说的,图谋人家的巫部吧?”
笊巫少主摇头:“我以祖巫和笊巫历代先祖的名义起誓,是真心爱慕瑶娘,绝无二心,绝无企图。”
小鱼怪翕动鱼嘴,“那她救过你的命?你以身相许?”
“小时候我们一起出去玩,误入一片沼泽,全都陷了进去,族人一时没有找过来,我们却一点一点往下沉,眼看就要没顶……”
笊巫少主顿住,默然没有继续说。
小鱼怪眼巴巴地等着听:“然后呢,你们怎么逃过去的?”
杜小草上前拽走了小鱼怪,“变成人之前,想要学会看人的眼色,人家摆明不想说,你还傻呵呵地问,你自己就是山林沼泽里的精怪,落入沼泽怎么逃脱还需要问人类?”
“我是鱼,落入沼泽也没事,人类就不行了,窒息一小会就会死……”
“……”
正唿唿前行,桑飞跟人争执起来,码头管事一脸不屑地推搡他让道:
“没看见几位贵人路过,你是哪个小巫部的出来的?眼睛长在脚心上了?”
桑飞气得不行,他在天萝城也是小霸王一样的人物,明知不敌都要怼上草巫部,现在又有杜小草撑腰,当即回踹码头管事:
“滚蛋!睁开你的驴眼睛好好看看,这儿小爷最贵!道儿那么宽,他们天蚕的人又不是属螃蟹的,横行霸道啊?!”
管事看他面生,年纪小说话又冲,板着脸嗤笑一声:“胎毛都没干的小子,就敢瞎嚷嚷叫小爷?今日就教教你怎么做孙子!”
管事撸起袖子,要胖揍桑飞一顿,手臂才刚伸出来,就像被打折了一般,失去掌控。
站在他身后的小伙计眼明心亮,疾步行前按住管事,冲着桑飞弯腰赔罪:
“这位小爷,您大人大量,心宽路广,南来北往,道路坦荡,小的就不在这搅扰了。”
说完就跑。
桑飞还没回过神,连伙计带管事都不见了。
小鱼怪啧啧唏嘘:“这伙计比管事有眼色,有前途。”
刚刚被管事巴结奉承的几个天蚕部的“贵人”,虽然衣衫华贵,扈从众多,态度却没怎么豪横,始终置身事外,其中一人瞥了一眼垚巫眉心的灵纹,又看了看他衣摆上的巫纹,惊讶失色:
“你们……是菰巫?菰巫真的回来了?!”
“是啊,你不欢迎啊?”
“你们怎么敢回来?趁我们堃巫还没发现,赶紧离开!”
其它几人也停住脚步,冲已经躲到远处的管事招招手。
管事颠颠跑过来,点头哈腰殷勤奉承:“几位贵巫,什么吩咐?”
“把这伙人抓起来,送到我们入住的客栈,可以弄伤弄残,别弄死就行了。”
一锭沉甸甸的元宝扔到管事眼前,他麻利接住,脸上的笑纹皱成菊花,他上赶着巴结贵人,一是怕开罪了天蚕部,二就是为了赏银,现在银钱到手,还能仗着天蚕部的声势找回场子,得意洋洋。
可惜他拿了钱,却没给贵人把事情办妥了,一照面就摔了个狗啃食。
他粗张着脖子要骂人,舌头却像是大山一般沉,使唤不动,哑巴一样憋得满脸紫涨。
小鱼怪昂然上前,一脚把人踹翻,径自走向那群天蚕贵人。
为首之人被悬提半空,脚不沾地狼狈难堪,“哪来的鱼怪?放开我!”
小鱼怪唏嘘:“才几百年而已,你们天蚕部的后辈就不知道曾经有我这么一头威风霸气的恶鱼邻居了?今天就让你涨涨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