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袭未遂,生死魂灭,连尸首都被震碎在虚空中。
虬髯汉子的凶悍震慑住了对手,他还不罢休,随意挑了个方向一声狮吼,隐匿在其中的修士顿时死伤惨重,道行低微的直接湮灭,道行高超的也只能弃了皮囊不要,魂魄裹着灵识拼命遁逃。
嘚瑟过头,必遭反击。
虬髯汉子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周身景物陡然变了,白雾遮目,方圆一丈之地都看不清。
换了杜小草在这里,指定以为自己遇到了幻境。
虬髯汉子道行高绝,一眼看破不止是幻境而已,他落入了某个小洞天之中,在别人的小洞天中陷入幻境!
后者比之单纯的陷入幻境,凶险了百倍不止。
虬髯汉子认定这是小洞天的原因也简单,因为此地拥有真实的日月星辰,是以大法力从别处掳回来点缀在小洞天中,且按照规则永恒运行,寻常修士装点自己的府邸,不过是弄一些奇花异草,这位倒好,连日月星辰都直接搬回来。
虬髯汉子啧啧称奇,试探着朝那些星辰伸出手,却没有真的发力去摘,把他拖入此地的神秘修士还没现身,当务之急是宰了对手,然后再收取这座小洞天。
虬髯汉子用力跺脚三下,周围笼罩的白雾似乎被吓着了,簌簌退开数丈,虬髯汉子大步上前,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始终一目了然,雾气不用他出手便退开,不知道是识时务呢,还是胆怯。
无论是哪一种,说明这雾气是开了灵智的活物弄出来的,虬髯汉子故意吓唬,就是为了确定这一点。
小天地主人,并不能对小洞天如臂指使。
前行百步,前方一片开阔的山坳,周围耸立的山峦漆黑如墨,地面却又是雪白一片,对比得如此分明且令人心悸,杀机隐隐。
一片黑白相映间,高高的山巅之上,缓缓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龙首”,头上长着两只漂亮的龙角,居高临下的俯视虬髯汉子。
跟这头妖兽巨大无匹的身体相比,虬髯汉子就像地上的一粒尘埃般渺小,偏他不知道哪儿来的底气,抱着肩膀气定神闲得很,仿佛眼前杵着的不是一头巨龙,而是一条小蛇,抬抬脚就能碾死。
山巅之上的龙首凝滞不动,没有悍然发起攻击,虬髯汉子反而先耐不住,冲着它挑衅:“原来是条小红蛇,颜色不错,这皮剥下来能做几件好看的仙袍,送给我喜欢的女子。”
被觊觎皮囊的“小红蛇”大怒,刚要施展神通碾死眼前的蝼蚁,身体却蓦然一僵,吐在唇边一丈多长的猩红芯子也垂软下来。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强撑了好一会儿,这头巨蛇才暴露出致命伤,从它头颅往腹腔方向,被锋利无比的仙剑破开了皮囊,猩红的鲜血从中挤出,转眼染红了腹下雪白的鳞片。
一个照面,在属于它的小洞天中,它被对手一剑封喉。
这么没用,死得不冤。
唯一庆幸的是,这是属于巨蛇的小洞天,这里的日月星辰都是它一手推上天空,这里的规则由它制定,可以随心所欲地颠倒生死,脖颈上的致命伤势要不了它的命,但它已经吓破了胆子,不敢再跟虬髯汉子对阵,一再施展瞬移术逃遁,拉开尽可能远的距离,确保自己安全无虞。
拼命奔逃了许久,它自以为安全了时候,头顶再次被刺眼的剑芒笼罩,身上并没有传开剧痛,神魂痛得几乎碎裂,它与小洞天之间的心神联系被切断!
虬髯汉子没有再针对它发动袭杀,它的剑对准了这座小洞天,一剑之威,小洞天如精美玉器般碎裂,空间裂隙中的罡风如刀刃般剐在巨蛇身上,疼得它死去活来。
它没有死于对手的剑刃,死在了自己小洞天的“碎片”里。
虬髯汉子上前查看的时候,啧啧惋惜:“这么好一副皮囊,白白剐破了,不知道还能拼凑出几件仙袍,够不够我那些红颜知己们瓜分,哎,你这长虫,死都死的让人讨厌……”
嘀嘀咕咕,欠扁至极的言语,在虬髯汉子口中说得溜熟自然。
属于巨蛇的小洞天中,到处乱飞的日月星辰,一颗不少的落入虬髯汉子手中,细细数过数量,确定都能淬炼成明珠镶嵌在心仪女子的发髻上,满意地收入囊中。
这么一座小洞天崩碎了,对外界的冲击力也是巨大的,虬髯汉子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让这些冲击全都对准了敌对的兵马,如洪水溃堤一般,疾冲而去,方圆数百里内为之一空。
城头那边,爆发出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所有修士都癫狂了,这么凶悍的战斗力,仿佛之前的那些厮杀都是笑话一般。
一方气势大盛,另一方若不能迅猛打断,战局溃败也就定了。
没有谁甘心认输,很快,虬髯汉子迎来了新对手,一个瘦削俊俏的男子,目光幽怨地盯着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看得虬髯汉子讪讪:
“好久不见?”
这句话配着瘦削男子幽怨的目光,一时间让人遐思纷纭,虬髯汉子紧随其后的一句话,顿时就辛辣了许多:“良言一句送故人,这场战事与你无关,别瞎掺和。”
“同样的一句话送给你,这场战事与你更无关,别瞎掺和。”
话不投机,拔剑出鞘。
瘦削男子当方面出鞘,虬髯汉子身上没有剑,也没有刀,只有一根随手从地上捡起的木棒,跟上山野樵夫似的,看不出半点高人气象。
偏又无人敢小觑了他。
更咋舌的是,虬髯汉子以掌为刀,生生把手中的木棒削成了一柄木剑,木剑!
瘦削汉子目光幽怨,下手却狠辣,趁着虬髯汉子的木剑还没挥动,抢先一步拔剑而起,劈头就斫了下来。
虬髯汉子也不留手,依样画葫芦的反砍回去。
这一剑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天惊地动,虬髯汉子被剑罡之势反弹,直接撞上半空,层层叠叠的云海如破絮一般,径自被凿穿了七八层,才渐渐止住身形,若是婀娜女子这般凌空,尚有几分美感,虬髯汉子蜇蜇嗷嗷的样子没眼看,城头那边却没有发出嘘声,都紧张地盯着场中交战。
与虬髯汉子对峙的瘦削男子,在敌方那边的名头响亮,不必虬髯汉子差什么,他们对阵,输赢难料。
虬髯汉子因为出剑被反撞上天,瘦削男子则被押入地底,轰轰轰不知道穿透了多深的地底,方圆十里内都能感受到动静,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闷雷声,最终消停。
虬髯汉子手中的木剑,瘦削男子手中的仙剑,都在他们出剑之后碎为齑粉。
也是这个时候,众人发警觉,瘦削男子用的不是本命仙剑,原来他一直没把仙剑淬炼成本命仙剑!
对他们这般的大修士来说,没有本命仙家,就是没有剑。
大家都是没有剑的剑修!
没有剑该如何斗剑?
在众人目瞪口呆中,虬髯汉子指尖幻化出一柄巨大无匹的光剑,瘦削男子则以一缕头发为剑——
无声对撞之后,瘦削男子从地底反震出来,虬髯汉子从云端反坠地面,大家有一次面对面。
残余剑意弥漫在周围,城头上空笼罩的符阵嗡嗡震颤,虚空端坐主持符阵的两位老修士的身形都显露出来。
虬髯汉子见了,哈哈笑得见牙不见眼,“老家伙,一甲子不见,你们还没埋到土里?不容易啊,我那些红颜知己呢,都还惦记着我么?”
云端之上身穿白袍的老修士不忿:“别做梦了,人家早都另嫁旁人了,谁还在你这颗歪脖子树上吊死?”
“这我就放心了,夺了美人芳心已经辜负,岂敢再蹉跎美人芳华?大家撒开手,日子往前走——”
一番胡言乱语,惹来城头数声唾骂。
虬髯汉子唬得挠头躲避,身形一闪而逝,再也瞧不见了,周围的灵汐和云海却被剑意裹挟,乱得如同惊涛拍岸,交战双方的许多后手都被暴露,引来骂声一片。
虬髯汉子从地上捡起一柄残破的短剑,如同街头无赖一般攥在手中,毫无章法地劈砍瘦削男子,瘦削男子如临大敌,几次躲避之后,再次遁入地底。
围观双方见他们厮杀焦灼,都有按捺不住急性子的,跃跃欲试地想要趁火打劫。
不自量力的后果,就是还没靠近呢,身体就四分五裂,最轻的也折损了本命仙剑,呕血后退逃命。
惨状在前,其余那些蠢蠢欲动的修士,不得不歇了偷袭的心思。
一直被忽略,一直被裹挟的竹上叫苦不迭,他倒是没有偷袭任何一方的心思,无奈身在局中,被灵汐、剑罡、乱云轮番殃及,折磨得灰头土脸,单是保命就耗尽了心思,只想着怎么躲避,怎么遁走,偏还遁不走!
他悻悻窝在土坑里,如同见不得光的硕鼠,瞪着一双眼睛围观战斗,不为好奇,只为接下来该怎么躲避。
虬髯汉子掐诀施法,以十根手指为剑,剑意凛然浑厚,如十头唳叫游走的蛟龙,直奔瘦削男子。
偌大一片山坳,再次被掀翻,四周山崖轰然塌陷,砸得竹上狼狈鼠窜,恨不得钻到地心深处躲避。
被剑蛟追击的瘦削男子,处境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直直砸如地底,在原地凿出一口深不见底的巨井,他坐在井底,与云端之上的虬髯男子厮斗不休。
一高一低,高处的未必占了上风,低处的尚有后手。
虬髯汉子手中无剑,胸前却有一轮月盘,雪白皎洁,如美玉般莹润澄澈,高悬半空恍若一轮明月,从月中迸射出无穷无尽的剑罡和剑芒,对准井底的瘦削男子攻杀。
从竹上的角度看,就是一轮剑瀑倾泻而下,凶暴而势在必得。
哪怕只是旁观者,他都忍不住替瘦削男子捏了一把汗。
像这样的凶招,换了是他,绝对挡不住。
九婴这个混账,究竟招惹了些什么厉害角色,害得他来顶缸!
竹上心中愤懑,那井底的瘦削男子却淡定得很,举起左手掌心,露出一枚赤红色的眼睛,开阖间湮灭一切,包括虬髯男子袭杀来的剑芒,都被吞入眼珠之中。
竹上惊讶,看不透这眼珠是仙术凝聚而成,还是某种神秘的法宝,功效却是十分地好。
周围的白芒越来越盛,视线渐渐看不清,他急切间没有多想,画出一面水光镜来继续偷窥,奈何水光镜刚成形就哗啦稀碎,根本无法窥探战斗的细节,竹上吃了个闷亏,悻悻作罢。
瘦削男子身上的仙袍,都被剑罡搅碎了,只剩下一件蟒衣,坚固得很,在剑罡下岿然不动。
虬髯男子那边,早就接近赤身露体,他也心大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