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暂且和赢生结伴。
天芒少族长和天魃小巫结伴,紧跟在天卜少巫身后。
三拨人间隔的距离,成三角形,彼此不过数十丈远,互为犄角之势。
某种意义上,算是盟友。
许姓纨绔、老道士和中年壮巫,是另外一拨。
之前出现在巨大团扇上的十二人,只剩下他们八人还活着,其它如红痣妇人那四人,或被身边人暗算,或被仇人围杀,全都死了。
山巅宫殿屋脊上,青烟老者缓缓飘向高空,居高临下俯瞰秘境,时不时捋须而笑。
那缕神出鬼没的剑气,时不时就从斜刺里冲出来贯穿青烟老者的眉心,让他重新溃散成青烟。
青烟老者习以为常,一次次溃散,一次次重聚,乐此不疲,笑容淡定。
秘境之中厮杀了那么多天,死得人却太少,起码青烟老者觉得少,他过得不过瘾,等得不耐烦,干脆帮着添了一把火。
看看,现在厮杀的状况,就有看头多了。
怕是用不了十天,秘境中的人就死得剩不下几个了。
哪怕是现在抱团的那三拨人,很快也会翻脸。
山巅之上,青烟老者再一次被贯穿,再次凝聚出的身形,忽然换了模样,是个跟天芒少族长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下颌没有胡须,面部没有皱纹,年轻且英俊,施施然落地,混入人群中。
杜小草心有所感,凝神细看时,没发现什么反常,低声叮嘱赢生:“跟紧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赢生面色沮丧,指着前方厮杀的人群问道:“这般死得不知所谓,不足坐下来享受片刻悠闲,下下棋,喝喝茶,邀二三知己小酌畅谈,哪怕十日后必死,也强过这般。”
杜小草轻笑。
那背地里的黑手,最讨厌的就是这般和煦场面,人心有最禁不住考验,患寡又患不均,生死之间又有难以想象的大恐惧,岂能淡然处之?
她问赢生:“若渡鸦老巫暗中出现,以你师妹的性命要挟你,让你暗中对我出手,否则就杀了你师妹,你会怎么选择?”
赢生哑然。
杜小草摊开双手:“所以,人心就是这么无奈,咱们俩必须分道扬镳了。”
就在刚才,她察觉到空气中有灵气涟漪波动,有人在暗中跟赢生沟通,赢生面露为难之色。
杜小草的五感六识何等敏锐,稍微一猜,就猜到怎么回事。
赢生舍不得小师妹,又不忍心对她这个同伴痛下杀手,与其都为难,不如各走各路。
秘境之中,“掎角之势”渐渐瓦解。
杜小草和赢生好聚好散,天卜少巫也左支右绌,就在刚刚,几个发誓要效忠他的野巫,联手背刺他,剑气犀利震荡,凶悍无匹,让他手忙脚乱。
虽然发誓效忠,但死到临头,蝼蚁尚且贪生,谁都想拼一把。
只是这一拼,拼掉的不止是他们自己的性命,还有他们身后的家人和巫部。
除非天卜少巫也死在秘境里。
一旦他平安离开,必定会清算后账,不如此,对那些始终护持在他身边的人不公平。
天芒少族长和天魃小巫的道行、心性和声誉,比之天卜少巫差了十万八千里,跟在他们身边的人,忠诚度就更低。
杜小草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就是担心两个憨包死于非命。
好在两个憨包还有点脑子,一直背靠背提防着,不容许身边人靠得太近。
绕过一片小山丘,他们这一拨人终于跟许姓纨绔那一拨汇合了,彼此都鲜血淋漓,狼狈不堪。
许姓纨绔还有心情大笑,大声跟天卜少巫闲聊。
眼前来看,他们这些人是最有希望活着离开秘境的人,十二个名额绰绰有余,能不动刀子,就不伤和气。
许姓纨绔看向杜小草:“仙姑,是你吗?都到这份上了,就别藏着掖着了,咱们好歹一起进的秘境,比旁人多一份香火情……”
杜小草呵呵:“阁下的香火情,就是给人下蛊,把人当奴才使唤?一言不合就要宰杀了?好心提醒你一句,你身边这两位都是英杰,不是你那点小伎俩能操控得了,趁早收手,免得死到临头悔之莫及。”
许姓纨绔脸色一变,目光泠然地瞪着杜小草。
杜小草毫不畏惧地与之回视,继续揭发他:“之前在金井台,你从坠井女子手中得到那么多金砖,那不是好东西,趁早扔了保命。”
许姓纨绔手中的折扇蓦然合拢,脸色铁青,若非距离太远,又摸不清杜小草的跟脚,他都要暴起杀人了!
杜小草无视他漆黑的脸,跟在场众人提议:“诸位能活到现在,相比都是聪明人,与其在这儿自相残杀,不如想办法杀了那霓裳女子和青烟老头,不让他们躲在幕后予取予求,你们怎么就敢相信,等只剩下十二人时,他们不会出尔反尔,补刀杀光所有人?”
这个话题太宏大,众人面面相觑不敢搭话。
杜小草冷嘲:“命都攥在别人手里了,还畏畏葸葸?你们是少巫,是少族长又如何,在这儿没有长辈撑腰,一样是刀俎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天芒少族长认出了她,喜得一蹦三尺:“恩公!你说怎么办吧,我们哥俩肯定听你的!”
“别理会那霓裳女子,她就是个机关傀儡人,那青烟老头才是罪魁祸首,只要抓住他,一切都迎刃而解。”
许姓纨绔气笑了:“仙姑好大的口气?找出青烟老头,他有那么容易找出来?就算找出来了,你确定能打得过他?”
“我能!如果许公子不信,我先宰了你给大家证明一下。”
直白了当的言辞,噎得许姓纨绔两眼翻白,咬牙想撂一句狠话,硬生生忍住了。
古人曰: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不能栽在唾沫坑里。
痛快响应杜小草的,除了天芒少族长和天魃小巫两个憨包,再就是围在他们这些“二世巫”身边的野巫,按照既定轨迹发展,这些野巫必死无疑。
按杜小草的办法,还有一线生机。
一直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其它野巫,也竖起了耳朵,巴望着杜小草能蹚出一条新出路。
天空之上,一团青烟气得变了形,急速盘旋之下,青烟变成了一支弩箭,呼啸射向杜小草!
杜小草怡然不惧,催动早已准备好的七张符咒,团团围住青色弩箭,让它无法动弹。
符咒金光绽放,一点点消磨青烟,隐约能听到气急败坏地威胁咒骂,回应它的是杜小草细如绣花针的火翎剑。
一直盯着这缕青烟的神秘剑罡,也从天而降,对准他一再刺穿。
两下里消磨,“青烟”很快就撑不住了,不甘心地嗷叫一声,磅礴爆开,哧溜逃出了一缕。
重新浮现在天空时,气息明显紊乱且奄奄一息。
杜小草还讥笑他:“还敢不敢装神弄鬼?”
青烟生怕再中了她的暗算,悻悻遁走。
下方人群哗然,满脸钦佩地看着杜小草:“仙姑,刚才那缕青烟,就是之前出现在山巅上的神秘老头?”
“就是他,他勉强算是秘境的主人,但他在秘境中并不是无敌的,有一缕神秘剑罡一直盯着他,现在又伤了元气,一时半刻不敢冒头了。”
“那十日之约……”
“那约就是吓唬人,逼着秘境中人自相残杀,最终会如何,跟那傀儡女子说得没一点关系,她根本不是真正的若吾仙君,就是一个机关傀儡,徒有其表而已。”
杜小草一击得手,众目睽睽之下重创了青烟老者,让秘境之中的气氛陡然逆转,厮杀得红了眼的几波人,重新坐下来围成一圈,商谈接下来该怎么办。
赢生眼见局面好转,跟人借了一支短笛,吹了一首颇为缠绵的曲子,这是他跟小师妹约定好的暗号,希望小师妹前来相会。
熏娘是没有自由的人,赢生这么做,召唤的其实是渡鸦老巫,希望他迷途知返,重新回到“城上城心腹供奉”的位置上来。
渡鸦老巫确实就藏在附近的树林里,目光阴鸷地瞪着前方青石广场上的一圈人。
早在他挟持熏娘之前,他就已经没有退路了,连相交多年的好友红痣妇人都给杀了,图的就是浑水摸鱼,拼出一个远大前程。
他最担心的就是一切回到正轨,他才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他已经回不去了!
赢生极有耐心,把曲子吹了一遍又一遍,听在渡鸦老巫耳朵里,就像催命曲。
尴尬难堪,左右为难。
一支细如绣花针的赤色小剑悬停在他眉心时,渡鸦老巫才终于屈服,战战兢兢地带着熏娘来到广场上,把熏娘交给赢生,自己后退一步,站在两人身后“护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