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妖小姑娘瞧不见她自己个的鱼脑袋，只看得见自己幻化出来的曼妙身姿，得意洋洋，蹦蹦跶跶地走到杜小草跟前：
“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
鱼怪哈哈大笑，笑声未尽，原地消失不见！
她装疯卖傻，做出这么多怪相，目的就是转移杜小草的注意力，趁她懈怠溜之大吉。
可惜，技差一筹，下一瞬就被一根“绣花针”逼着重回地面。
她龇牙咧嘴，表情纠结，犹豫着是撂狠话还是卖惨求饶。
杜小草吓唬她：“来天萝城的路上，我瞧见一个渔夫卖活鱼，很大很大的那种活鱼，半吊在河水里，客人想要买鱼尾他就割下鱼尾，想要买鱼身他就拿刀子削鱼身，肉都卖得差不多了，那鱼还没死，最后一刀剁了头，做一顿剁椒鱼头，味道非常美。”
“小姐姐饶命啊！我的肉酸还硬，不好吃！”
杜小草看着她眼珠子滴溜溜转悠，信了她的鬼。
“酸就做成酸菜鱼，硬就大火慢炖，我们这一路吃多了烤鱼、清蒸鱼，正想换换口味，刚才在山坳里，我还见过一片山楂红彤彤，正好摘下来做调料……”
怪鱼吓蒙了，抽噎着鼻子哭泣：“你这人看着和气，心肠那么狠毒，吃鱼还要活着吃……”
一副灰心若死的模样，围观的壮巫都笑了，头一回见到这种鱼怪。
杜小草问她：“菰巫重现世间，跟你一个鱼怪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寻过来？”
“我是菰巫养大的鱼，知道他们出现了，肯定要找过来的啊。”
“这么冒冒失失，菰巫没找着，你先进了旁人肚子里！”
杜小草恨铁不成钢地撤了她眉心的“绣花针”，叮嘱她跟紧自己，“我知道哪儿有菰巫，我带你过去见他们，若是他们肯认你，你就能活命，若是胡说八道乱攀亲戚，我就有酸菜鱼可吃了。”
鱼怪连连答应：“放心！见到菰巫之前，我绝不会跑！”
杜小草看她虽然开启灵智，智商却不很高，很不聪明的亚子，疑惑她是怎么独自熬过几百年光阴的？
想必是找了处远离人烟的大水潭，钻进去再也不露面，妖生漫漫，寒暑往来，几百年须臾而过。
杜小草可还记得，天神殿的老四曾经说过，菰巫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无声无息阖族消失，所有活物都不见了，这头鱼怪虽然是精怪，气血充沛，体型又大，她是怎么躲过去的？
鱼怪被杜小草询问，苦瓜着脸：“那晚我不在巫部，她们白天分果子，就不分给我吃，我一生气，就离开了巫部，躲到十里外的大水潭里，等气消了再回去的时候，巫部已经没有了。”
偌大一座菰巫部，被天蚕部轻松占据，积攒的银钱、药草、粮食、巫宝，屋舍石殿，祭坛神庙，全都归了天蚕部。
“我知道菰巫有人远行，怕他们不知道族中变故，回来送死，就悄悄离开，守在百里外的路口堵住他们，让他们马上逃走，他们笨得不肯信我，非要回去看一眼，看什么啊，连尸骨都没有留下，人全部失踪了，连养的那些驼兽、家畜都失踪了！”
“然后呢？那些笨笨的菰巫怎样了？”
“被天蚕部的人发现了呗，我豁出命来护着他们，让他们逃进深山里，为了引开天蚕部的追兵，我走了另外一条路，然后就再也找不回去了，在深山里的一个大水潭住了下来，前些天有一支商队经过，夜宿在水潭边，我偷听他们说话，才知道菰巫重现世间，在天萝城……”
杜小草听完她的话，基本已经信了。
那晚在城外“捉妖”，那对母女腰间的挂饰，就有一条小银鱼，看形状跟眼前这头鱼怪的本体十分相像。
奈何杜小草信了鱼怪，其它人不肯信她，打定主意要吃了她。
碍着杜小草神通高超，不敢硬抢，只是絮絮叨叨的劝说，让她不要听信鱼怪的“花言巧语”。
杜小草轻笑：“她的话是真是假，等进了天萝城，问问那些菰巫就知道了。”
按鱼怪所说，菰巫能苟延残喘到今日，全靠她通风报信、引开追兵，几百年前获救的菰巫已经不在了，他们的后人还在，肯定知道这件事。
杜小草力排众议，事情就这么定了，鱼怪也晓得好歹，寸步不离地紧跟着她。
前行数里，远处忽然飞来一张巨网，转瞬飞到杜小草一行人前方。
坐在网中的人是天蚕寮首，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壮巫，人数不多，气势却足，目光死死盯着化为人形的鱼怪。
天蚕寮首居高临下，对着天萝族长敷衍地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道：“这头鱼怪是你们抓住的？看起来很可口，我们天巫最喜欢吃鱼。”
他没说要买，只搬出“天巫”，天萝族长若是上道，就该拱手奉上。
天萝族长是上道的人吗？当然不是！
送鱼是不可能送鱼的，还正儿八经地介绍：“这位鱼……姑娘是菰巫养大的，听说菰巫重现世间，特意找过来。”
轻飘飘一句话，把天聊死了，气氛僵得嘎嘎响，随时可能爆起来。
天蚕寮首面色冷厉：“你们天萝跟菰巫远隔万里，素无交情，菰巫是死是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一任的菰族长是我们天萝部的救命恩人，若是没有她仗义相助，我们天萝已经覆灭，菰巫的事情，就是我们天萝的事情。”
“放屁！区区天萝也敢冒犯天蚕部，信不信我们立刻踏平了你们？！”
“不信。”
“……”
天萝族长的底气，在于祖上曾经阔过。
天萝身为若吾仙君麾下“十二巫部”，同气连枝，哪怕再落魄，也不会有其它“十二巫部”的人过来屠戮，最多是扶持天萝周边的小巫部，曲线打压蚕食。
曾经的草巫部，就是这么一柄攥在别人手中的刀子，可惜已经折了。
天蚕若敢打破禁忌，麻烦颇多。
不止是菰巫，还有若吾仙君。
传说那位仙君已经“涅槃转世”，早早晚晚是要来巫疆一趟的，还要揪出当年背叛她的叛徒。
十二天巫，只要尚在世间，没有陨落的，都有嫌疑。
人人自危，人人需要撇清，这种节骨眼上，天蚕部岂敢跳出来扎刺？
明知道仙君还活着，还敢悍然屠戮仙君麾下的巫部，就算不是叛徒，也是逆徒，打死不用埋。
天蚕寮首能混到寮首的高位，肯定不缺心眼，狠狠瞪了天萝族长一眼，冲着鱼怪做了个抹脖子的威胁动作。
鱼怪有了靠山，哪里怕他？龇牙咧嘴回敬。
杜小草去水边洗了把脸，戴上幕篱重回队伍里，为了戴稳幕篱，她把小桃妖翻出来插在发髻上。
这厮一路上跟着她“吃香喝辣”，道行暴涨，哪怕眯着眼睡觉，周身都有雷霆交织，雷劈桃嘛。
天蚕寮首看她跟阜山小族长走得近，以为她是阜山部的人，没当一回事，专心吓唬天萝族长：
“咱们两家同为十二巫部，岂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小巫部，伤了和气？这菰巫嚣张又可恨，掳走了我们巫部的大供奉……”
寮首本意是控诉，效果却走偏了。
菰巫是什么巫？
天蚕又是什么部？
不要说现在，就是几百年前，菰巫全盛时期，彼此也不是一个重量级，何况覆灭之后苟延残喘到今日的那些伶仃菰巫？
他们真的有本事掳走天蚕部的大供奉？
确定不是污蔑？
菰巫避世几百年，已经这么牛叉了？可以吊打天蚕大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