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秦佑安来说,箬衣仙剑是比镇国玉玺更加重要的东西,有那柄仙剑,他才有执掌玉玺的底气。
更深一层说,秦穆肯禅让,秦承钧肯蜷缩,朝野世家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因为秦佑安“元龙转世”的身份,还有“若吾仙君”的武力震慑。
宽敞华丽的宫殿内,秦佑安面容苦涩,低声问吕文昭:
“如果我只是秦佑安,她会……会不会……”
再接下来的话,全都哽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但吕文昭已经懂了,如果秦佑安只是秦佑安,杜小草还会不会爱屋及乌,对他一往情深?
吕文昭苦笑:“你放心,起码我吕文昭跟你做朋友,跟你是不是元龙转世无关。”
一个瓮声瓮气地童音蓦然响起,大声奚落吕文昭:
“呸!别往脸皮上贴金了,你们滑县吕氏什么东西,连我这头小鱼妖都知道,你跟在这冒牌仙帝屁股后头阿谀奉承,是担心你们吕氏做过的坏事被仙君清算了,拿这傻小子当挡箭牌!现在挡箭牌没用了,你们吕氏就该去抱别的靠山了,什么朋友,朋友就是用来出卖的!”
小巨爻原本插在秦佑安发冠上,现在咕咚一声落地,变成熊孩子模样,神气活现地给秦佑安支招,让他马上宰了吕文昭,防止秘密外泄。
“你敢让他活着离开这座宫殿,他就敢马上告诉他祖父,吕相知道你不是元龙,马上就会纠集世家门阀和咸阳秦氏围攻你,让你退位,再给你扣一个‘谋篡’的黑锅,杀不死你,也得囚了你,让你余生都在皇陵守棺材,你那个王爷爹为了撇清保命,也不会帮你!”
吕文昭愤懑反诘:“胡说什么?我不会告诉祖父!”
“你不告诉他,就是坐视吕氏家族身陷险境,你跟秦佑安的交情,真的好到了可以为了他,不顾父母族人死活的程度?”
吕文昭语塞。
小巨爻还不肯放过他,又揭破另外一个大秘密。
“大傻瓜,吕相是轮回家主这件事,你还蒙在鼓里吧?他就是一头阴险的老狐狸,一切都为了家族的荣辱,你和你爹只是他这一世的子孙,随时可弃,接下来该怎么办,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完又暗搓搓怂恿秦佑安:“还等什么啊,赶紧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想得越多越对你不利!”
秦佑安尴尬难堪,怎么都想不到,失去箬衣剑之后要面对的第一桩难题,是该不该杀了最好的朋友灭口!
……
杜小草这边,也猜到了秦佑安此时的忐忑和尴尬,拿起腰间用来联络的传讯石,想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似乎无论她怎么说,若他真的不是元龙转世,不是昔年的秦紫胤,都会有天大麻烦。
杜小草试探着跟眼前的秦紫胤商议,问他肯不肯暂且把仙剑借给秦佑安?
秦紫胤面色微哂:“我记得还是仙君你告诉我,这把仙剑是用我母亲的本体淬炼而成的?”
对他来说,这不是一柄仙剑,是他两世都无缘一见的亲生母亲,从前不知道就罢了,如今知晓,怎么舍得让它落入外人之手?
“昔年它能自己飞到我手中,如今听到我的召唤,立刻从白帝城飞来巫疆,我怀疑剑中封禁了我母亲的残魂,只要我活一日,就不会与她母子分离。”
他被雷隼糊弄,困在空间废墟中数百年,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只说醒来的这一甲子,频繁召唤箬衣剑,毫无反应。
他所在的“祠庙”,是从羽界坠落的空间废墟,跟大胤七十二洲是两个位面,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隔了辽阔星河,遥不可及。
他蒙在鼓里,以为箬衣剑已经另择主人,不肯再回他身边了,心中惋惜却没有再强求。
昨日被杜小草点醒,再次尝试召唤箬衣,真的成功了。
他心愿得偿,心安理得。
至于秦佑安会有什么麻烦,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要替他考虑?
天魃巫两步相帮,安慰杜小草道:“仙君无须挂怀,真相越早揭开越好,什么样的真相都不可怕,怕的是到死都被人蒙蔽。”
秦紫胤深以为然,正色看着杜小草:“不知仙君爱秦佑安,是爱他这一世,还是爱他上一世?”
杜小草没想到他这么直白露骨,气得俏脸绯红:“你胡说什么?”
“仙君最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爱谁都好,谁都不爱也好,千万别两个都爱,误人误己。”
杜小草脸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恨不得一脚把秦紫胤踢出天魃部,当年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没眼色,一开口就戳人心窝。
天魃巫满脸坏笑地围观,没有插言。
若他是秦紫胤,也会这么问,此刻碍着杜小草的颜面,压低嗓门提醒她:“仙君,不止是爱不爱的事,秦佑安现在是大胤仙帝,江山面前无美人,小心他翻脸无情,先下手为强对付你们……”
杜小草心乱如麻,沉默了许久才打定主意,若秦佑安不负她,她便也不负他,纵然情谊渐淡,不会弃他不管。
她重新拿出传讯石,用灵力催动,传了一句话过去。
夜间无人时,她跟天魃巫商议:怎么挖出绯色帕子的主人。
“我本以为你们跟天雀部一样,都是被枯冢派出来的黑手暗算,现在并没那么简单。”
活尸肯定是恶童所为,天魃巫曾经亲眼见过那辆棺椁辇车,还跟辇车中的黑袍老巫交过手,吃了暗亏。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有别的黑手隐匿在恶童背后。
丹桂部不可能凭空崛起,山羊胡族长的网兜不会是他自己淬炼的,幕后有人在帮他,利用她威慑天魃巫。
让人疑惑的是,绯色丝帕的主人,为何要在天魃部岌岌可危,除了屈从无路可走的时候,自己出手屠戮了丹桂部?
发疯了吗?
哪怕丹桂部桀骜不驯,触怒了她,她只要暂且忍耐,最多忍耐半年,就能大功告成,狡兔死走狗烹,把丹桂部连根拔起,发泄心头之恨。
偏偏要在此刻,功亏一篑。
杜小草猜测,要么是那人真疯了,要么是她遇到了危险至极的事,必须得活祭丹桂部。
毁掉这个她扶持了数年的巫部,所得大于失去,就没什么舍不得的,都是工具人,她随时可以再扶持一个类似的巫部出来,跟天魃部打擂台。
医得眼前疮,剜却心头肉,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候,只能豁出去了。
杜小草觉得,还是要从绯红帕子身上找线索,循着这帕子挖出背后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分出神魂附在绯色帕子上,吞噬了丹桂部数百壮巫,这个事实包括两部分:一是丹桂部,二是数百壮巫。
只是需要数百壮巫血肉滋补的话,她没必要非得去祸祸丹桂部,完全可以找其他小巫部下手。
天魃巫纠正了杜小草的误判:“仙君有所不知,方圆三千里之内,除了天魃,就只有丹桂部有这么多壮巫,其他那些小巫部朝不保夕,连一百个壮巫都难凑。”
从前当然不是这样,但那些还算鼎盛的中等巫部,都被丹桂部折腾得要么覆灭了,要么举族搬迁逃进深山里去了。
杜小草听了天魃巫的话,豁然开朗,既然三千里内,只有两个巫部拥有数百壮巫,那女子急着吞噬血肉的话,要么选天魃,要么选丹桂,只要天魃的长远利益大于丹桂,她吞噬谁就不是选择题。
更何况,天魃巫部中的将近一半的壮巫,都被枯冢派来的恶童暗中变成了活尸。
侥幸没有变成活尸的,体内也许已经有蛊虫在蛰伏,暂时没有发作而已,那女子稀里糊涂来吞噬,万一也中招了怎么办?
丹桂部是她唯一的靠谱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