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粗豪壮汉,目前来看是真粗豪,并没有因为高湛死了,死无对证,就撒谎说曾经提点过高湛,乖乖认下“识人不明”的过错。
俊俏男子不满天神殿殿主当众揭丑,照这个节奏审下去,他不死也得扒好几层皮,从此威信扫地,再没机会执掌天神殿。
他冲着殿主父亲大吼一声:“高湛死了就死了!我才是你亲儿子,他就是个死人堆里扒出来的野种,处处跟我作对,早就该死了!”
天神殿殿主一甩袖子,把他扫到殿中的黄金柱上,撞得咳血不止,去了半条命。
之后,他仿佛忘了这个儿子的存在,专心支应杜小草和秦紫胤。
“多谢二位一路照拂湛儿,我会替他好好招待恩人,二位且在殿中住下,不必忧虑。”
天蚕部那边的中年男子怫然不悦,阴恻恻地出声:“殿主大人,此番联姻的事——”
“天神殿一共四位公子,我最看重的老四已经殁了,老大戴罪之身,剩下老二老三,你们天蚕部相中了谁?”
中年男子哑然。
天蚕部这次拿出来联姻的巫女,是他们族长的亲侄女,貌美非常,是要派大用场的,本来是想嫁给天神殿的殿主,这殿主却推脱不肯,让天蚕部在他的四个弟子中选择一人。
若是高湛没死,他或者杀了他的大师兄,都是理想人选,天蚕部本来犹豫着该选儿子还是选弟子,现在都没得选了。
剩下老二老三,一个蔫鸡,一个蟒汉,都不值得下本钱。
天蚕部当即表态,自家族长的侄女,要嫁天神殿的殿主。
这句话一出,温润老二和粗豪老三,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天蚕部瞧不上他们,他们还不想攀扯天蚕部呢,尤其是这种节骨眼上,师父死了一个爱徒,还要搭进去一个亲子,火气无处发泄,谁触霉头谁丢命。
天蚕部那位美貌巫女,打从来了天神殿,就戴着幕篱遮蔽全身,脸蛋和身段全都瞧不见,就真的貌若天仙又如何,沙泽多美人,天神殿更不缺美人。
若她是天蚕部族长的亲女,还值得争取一番,只是侄女……天蚕部族长兄弟众多,侄女起码有二三十个。
温润二师兄最先回神,当即口称那个裹在幕篱中的女子为“师母”。
粗豪壮汉慢了一步,也是毫无心理包袱地喊出“师母”。
天蚕部的几个老巫气得面色铁青。
两声“师母”喊过,无论天神殿殿主愿不愿意联姻,都没办法再改主意嫁给这两人了。
小一辈中,天蚕部能选择的人只剩下俊俏男子,那个“大师兄”。
秦紫胤看在眼里,讥诮之色明显,他出身咸阳秦氏,又当过仙帝,最是知晓这种联姻是怎么回事。
天蚕部的人明显不懂行,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招数。
想以美色惑人,就要淋漓尽致地展示美色,遮着幕篱算什么?最多戴一块面纱,半遮半掩,蓦然惊艳。
想挑盟友,天神殿的四个弟子,从老大到老四,全都不靠谱,要等他们成长起来,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眼前最要紧地,是缠住殿主本人。
要让选来的女子,百般深情,让殿主觉得自己是天选之人,非他莫属。
现在就尴尬了,被师徒推来推去,生怕砸在自己手里。
杜小草还奚落天蚕部:“几百年不见,天蚕部已经成了十二巫部之首,碾压祖巫仆人了吗?”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天蚕部太自大了,以为你们送来一个美貌族女,天神殿就要受宠若惊,争着抢着求娶嘛?现在看明白了吧,根本没人稀罕。”
俊俏男子煞风景地大喊:“我愿意!我愿意求娶天蚕部族女!”
杜小草哈哈大笑,笑声嘲讽:
“你这种货色,将来若能执掌天神殿,祖巫怕是得换一拨仆人了。”
此刻的俊俏男子,因为连番挨打,半点看不出“俊俏”来,满脸青肿淤红,浑身都是血迹,狼狈难堪,趴在黄金廊柱边像个瘫了脊梁的癞皮狗。
天蚕部的人嫌恶地瞪了他一眼,生怕他搅局,坏了天蚕部和天神殿的联姻大计。
天神殿殿主忽然看向杜小草:“不知萱娘子在菰巫族中,是何身份?”
杜小草一怔,她是头一批出来行走巫疆的“菰巫”,按常理,不该是寻常族人,要么身份贵重,要么本事厉害,大概率两者兼而有之。
她信口胡诌:“我是这一代菰巫的族长,菰巫部大小事务,都是我一人掌管。”
殿中众人一愣,再看向杜小草的目光多了审视,虽然年轻了点,又是女子,但也没有过,菰巫部没有“遁入山林”之前,就出过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女族长。
在场三方势力,天蝎部、天蚕部和天神殿,天蝎部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跟菰巫部都无甚瓜葛,抱着看稀罕的心思,袖手旁观。
天蚕部却利益攸关,淡定不能,言语中张牙舞爪,恨不得立时掐死杜小草和秦紫胤。
“菰巫部苟延残喘几百年,没落成这副模样了吗?找个上不得台面的女子做族长?”
“女子又如何?菰巫部最强盛的那些年,都是女族长,我们遁入山林后,繁衍生息,蒸蒸日上,发展得非常好,否则哪来的底气,要出山跟你们天蚕部一争长短?”
“呸!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让我看看你们隐遁几百年,添了什么了不得的本事……”
天蚕部那边,一个鸠面老巫语气狠厉,边说边伸出手去抓杜小草的脖子,一旦被他抓牢了,怕是要当场丧命。
众目睽睽之下,杜小草仿佛吓呆了一般,一动不动,眼看那只枯皱的手掌就要攥过来,却蓦然悬停,噗一声跌落在地,断口齐整,喷血汹涌。
不知何时,鸠面老巫伸过来的手掌被齐着腕部斩断。
剧痛让鸠面老巫惨嚎,看鬼一样瞪着杜小草,想不通她是何时出手,又是如何出手的。
侍女上前,无声擦拭掉血迹,收拾整齐。
天蚕部的人勃然大怒,厉声叱骂杜小草:
“好一个菰巫!几百年不出世,还涨了脾气!”
“你砍了老巫的手臂,自己还回来!”
“乖乖滚回深山,永远不要妄想重返故里,你们之前的领地,早就归了我们天蚕部!”
“……”
杜小草嫌他们聒噪,“这是败犬哀嚎吗?敢朝我伸手,只是断了手怎么够?”
她说得清淡,下手却极狠,学着之前鸠面老巫的模样,也伸出了一只手臂,无声扑向鸠面老巫的头颅。
鸠面老巫惊骇,躲闪。
他身边的族人还学着杜小草的做法,挥刀劈砍隔空她伸来的手臂,那手臂却并非实体,而是灵力凝聚而成,劈砍不着。
最终,鸠面老巫被杜小草揪住发髻,用力一按一揪,揪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小人儿,惊惶挣扎,眉目与鸠面老巫一模一样,赫然是他的魂魄。
鸠面老巫的身体,在魂魄离体的一瞬间,僵直扑倒。
咕咚一声,满殿皆惊。
天蚕部的人涌到嘴边的叱骂,硬生生咽了回去,生怕触怒了杜小草,也被她扯出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