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宫女腰间也有传讯石，明白大势已去，心中愤懑不安，故作幽怨地看着秦佑安：“秦郎真是狠心，半点不看昔年情意，可我却舍不得伤了你，如今我也不求你别的，就盼着你两不相帮，看最后谁是真的若吾仙君，可好？”
她说话的时候，从面颊到身段，都蓦然变成了杜小草的模样，楚楚可怜，眼泪簌簌。
吕文昭哈哈大笑：“装得一点都不像，小草在焦溪村过得那么苦，天天被她那个后娘打骂，饭都吃不饱，她也没有哭哭啼啼过，乐观得很，你这模样，像花船上的刚入行的小姑娘，想骗到男人还差得远呢。”
小宫女被奚落得脸色发青，什么“暗自饮泣”的情话全都憋了回去。
秦佑安懒得再跟她周旋，催动箬衣剑急速飞往泰山。
小宫女怒不可遏，腾空阻拦，阴恻恻地威胁他：“秦佑安，别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杀我，我们之间又不熟，可惜你杀不了我，真要动手吃亏的一定是你，与其耗在此地阻拦我的銮驾，不如去你勾连的那几家门阀看看，也许还能救出几个漏网之鱼，他们落得灭族，一多半是贪心不足，一小半是你的怂恿要挟，你就毫无愧疚之心？”
吕文昭也帮腔：“是啊若雨姑娘，能救出来一个是一个嘛……”
“谁是若雨？！”
“你啊，那头火蟒不是给你起名叫若雨嘛，这名字还行，以后你就好好叫着吧，别再冒充若吾仙君了，你不是她，也装不像她。”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小宫女……若雨脸色紫涨，数十柄火翎剑窸窣窜出，环绕在身边，随时可能冲过来伤人。
吕文昭大骇，急忙躲到秦佑安身后。
若雨或许不敢对秦佑安如何，杀他一个吕氏子弟毫无顾忌，他风华正茂可不想死，他死了，濮阳吕氏就别无选择地要坐回当年的“滑县吕氏”。
他这条命不只属于他自己，属于整个濮阳吕氏。
秦佑安也不含糊，直接拿出山河印，要跟若雨死拼。
生死关头，不用讲情面，也不必顾大体，他和吕文昭安然无恙抵达泰山，襄助杜小草除掉心怀不轨的门阀世家，才是最要紧的事。
吕文昭被山河印的金光笼罩，安全无虞了，又冒出头来嘲讽小宫女：
“这位小姐姐，你跟小草姑娘本是一体，何必跟她暗中较劲？姐妹同心其利断金嘛，和和睦睦相亲相爱……”
“吕世子当本君是傻子吗？本是一体又怎样？这世间只能有一个若吾仙君，有她无我，有我无她，我的处境远不如她，再不奋起抗争，被她吞噬融合是早晚的事，性命相关，是万劫不复还是一步登天，全凭手段，你出身濮阳吕氏，你们吕氏的那些姐妹，还不是人前亲亲热热，人后攀比嫉恨？就算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妹，情分好归好，争风头的时候半点不含糊，你的母亲南华郡主，跟你的异母东安郡主，这些年闹出了多少笑话？”
吕文昭被她当面揭短，悻悻冷哼。
他的母亲南华郡主嫁给了吕相之子，濮阳吕侯，俊逸体贴又不纳妾，凡事都顾着妻子的想法。
他的异母东安郡主就遇人不淑，嫁了个不求上进好色无度的蠢货，早年容貌还看得过眼，后来酗酒饱食，膨胀成了猪头，沉湎画舫青楼温柔乡，对发妻儿女不闻不问。
东安郡主怨怼丈夫，对妹妹南华郡主也有了心结，觉得都是一个府里出来的姑娘，一母同胞的姐妹，凭什么妹妹就风光得意，她就百事不顺？明明在闺中的时候，她色色强过妹妹，出嫁后反被压了一头！
杜小草在吕府发现“惑心魅”，这是离间吕文昭父母感情的罪魁祸首，害得一对恩爱夫妻日渐疏离，从如胶似漆变得淡漠冷漠，分房而居。
后来查证，这种惑心魅是通过东南郡主的手，放到吕侯夫妻房间中的。
吕侯气得倒仰，虽然顾忌岳丈一家的颜面，没有闹开，却对东安郡主下了禁令，从此不得迈入吕府半步，也不许妻子再跟她往来，免得再被她暗算。
自幼耳鬓厮磨同吃同住一起长大的亲姐妹尚且如此，杜小草和小宫女之间，同魂不同心，注定难以共存。
此刻，双方再度确认了这个残酷事实。
从前，小宫女看秦佑安，还有“紫胤公子”的滤镜加持，有些旖旎心思，如今荡然无存。
她看着缓缓挪动的銮驾，不死心地追问秦佑安：
“你要什么条件，才肯放弃她？”
秦佑安置若罔闻，扬长而去。
小宫女犹豫再三，没有追逐，泰山羊氏已经覆灭，琅琊王氏也难以苟活，东海之滨彻底掌握在了大胤皇室和杜小草手中。
两大门阀的坍塌，对大胤七十二洲的局势更迭举足轻重，震荡和余波数年间都难以消停。
她的处境更糟糕了。
秦佑安抵达泰山的时候，羊氏祖地只剩下一户人家，就是那位守门的干瘦老者，杜小草放过了他和他的族人，令他们暂且看管“罪囚”。
泰山羊氏万余族人死伤过半，剩下的几乎都是老弱妇孺，被杜小草用符阵困在羊氏祖地，等秦佑安来了再商议怎么处置。
御剑离开时，她又去了一趟秃山，把落霞元君的法相金身碎片交给泰山真君，有了这些东西，他再不会是任人呼喝的小小山神。
“今日多谢你襄助，我会跟仙帝提敕封你为山水神祗的事。”
“多谢仙君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那个羊菁，真的魂飞魄散了？”
泰山真君黯然点头：“等我恢复真君道行，会再去落神河一趟，看看能不能找回一些魂魄残片，纵然能寻到一些，也难以拼凑齐全了。”
“尽人事听天命，若有需要我襄助之处，可以给我传讯。”
“……”
泰山真君当年得势时，若吾仙君还没有横空出世，诛妖大战如火如荼地时候，他已经昏睡蛰伏，醒来后听人说了许多“妖鸟凶横跋扈”的传言，以为她即便没有传说中的那些豪横，也不会是好说话的鸟。
却是守信的鸟，说到做到。
他历经三朝，几度起落，见惯了沧海桑田，世间百态，像杜小草这样的大妖，实属难得。
他讪讪歉然：“今日受仙君大恩，本该随同仙君一起前往琅琊王氏讨逆……”
奈何他融合金身碎片，恢复巅峰实力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办到的，现在他就是个道行低微到没眼看的落魄小山神，去了就是送死。
杜小草轻笑：“无妨，你且安心重塑金身，等待钦天司的人过来敕封。”
她转身离去，没有御剑疾行，反而慢腾腾地往前走，穿过小镇，进入一座宏伟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