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埋头吃饭,忽然感觉到有人在窥探,五感六识运转,没有发现任何反常,奇怪纳闷着,他给黑岬使了个眼色。
黑岬会意,用心感应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无事,是两位路过的前辈,随意看看,咱们继续吃,吃完了去罗浮城内逛一逛,置办一些战场上用得着的东西,别管霍东篱、戈多、耋老,都是天边的浮云,翻不起大浪头。”
杜小草心中疑惑,左右环顾一番,再次质疑:“你确定没有谁在窥探我们?”
“有,但没恶意,就当没有好了。”
黑岬神秘一笑,冲着虚空拱了拱手:“三位……前辈,这么盯着我们用膳,我们吃不下去啊,尤其旁边那位小娘子,别眼巴巴只盯着紫胤公子啊,也看看我啊。”
他说得嬉皮笑脸,杜小草和秦紫胤只当他是恶作剧,不予理睬,清矍老者和魁梧老者却震惊了,他们来到酒楼外有一会儿了,却不晓得身边还有第三位“长辈”在窥视!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的道行在他俩之上!放眼九天十地,能在他们两人眼皮子底下隐匿身形的存在,肯定有,不多,每一位都声名显赫!
清矍老者当即运转鹰眼,想凭借飞禽大妖天生的血脉神通锁定隐匿在身边的大佬,为求稳妥还加持了一摞符咒,还是慢了一步,只看见一个模糊的素淡身形,确实是个曼妙小娘子,黑岬没有信口开河。
那么问题来了,黑岬是怎么发现这个“小娘子”的?!
黑岬已经恢复嬉皮笑脸,催促秦紫胤和杜小草跟着自己一起离开,杜小草微微不安:“回别苑吗?”
“不,去耋老团那边,看一场好戏。”
“……”
三人刚来到一处开阔空地,脚下的地面就开始震颤,远处巍峨山巅上的耋老府,腾地坍塌了一大片。
杜小草惊讶,一个瞬移赶到旁边,就看见耋老府的大门忽然塌了,烟尘狼藉,碎成齑粉。
黑岬哈哈大笑。
秦紫胤和杜小草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当面一种耋老的面幸灾乐祸,不怕被一巴掌怕死吗?
杜小草顾不得数落他,赶在被发现之前催动瞬移符离开。
城中早有人发现变故,猜测是邪妖发动的攻击,好在只毁了门廊,没有伤及耋老们。
杜小草觉得这不是真相,奈何耋老们一口咬定就是这样,她没有其它的证据,只能先听着。
黑岬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苦笑一声,告诉杜小草:“你祖父和外祖刚刚来过,不是本尊,是幻身,耋老府的门廊,也是他们拍碎了的。”
杜小草讶异:“祖父和外祖来了,怎么不现身呢?打塌了耋老府的门廊干嘛?”
“吓唬那些老家伙呗,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没长辈撑腰的小野妖,你现在安然无恙,他们的门廊都被打塌了,你若有个好歹,就要打到这些老家伙身上了。”
黑岬笑得奸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杜小草半响,笑容倏然不见,语气也凌冽下来:“可惜啊,两位前辈好心办坏事了,不但没能给你撑腰,还得给你招祸,那些老家伙铁定要把今日的难堪,全都算到你头上。”
杜小草已经回过味来,不觉得祖父和外祖做错了,也不觉得耋老团会不记恨,问题是他们记恨又如何?只要祖父一日没有陨落,一日就是震慑,耋老团那些大妖一个比一个怕死,千方百计想要保住尊崇地位,岂会平白与云澜老祖结仇?
起码明面上不会。
黑岬冷嘲:“搁在平时,这些老家伙的确不敢公然如何,但今时不同往日,对一群只想着捞一票就跑的混账来说,临走的时候杀了你,顺手得很。”
“他们是耋老,根基在羽界,身后都有一个大妖部牵绊着,捞一票这种事敢想不敢干,更不敢跑,跑到哪儿去呀,七十二洲吗?”
杜小草说得笃定且认真,黑岬没有继续争论,叹息一声跃上屋脊,对着夕阳长吁短叹,美酒喝了一坛又一坛。
秦紫胤也跃上屋脊,把他喝空了的酒坛全都踹下屋檐,腾了个宽敞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信你。”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黑岬却秒懂了,“咱们都是从外头来的,只看利弊,所以能看到最坏的局势,帝姬和她那些长辈,习惯了用老眼光观察新形势,先入为主,这次要吃亏了。”
“有我在。”
黑岬轻笑:“只能靠你了啊,不然她又得吃个大亏,游历千年了,还是那么笨。”
“她不是笨,是轻信,以为人心都是善的,那群耋老,我打从第一次见到,就印象不好,他们会做出任何无底线的坏事,我都不会惊讶。”
“那你猜猜看,他们打算做什么?”
“按你说的,他们想要改换门庭,与羽界割席,这样做的风险很大,必定要有重利诱惑,才会让他们下定决心,我不知道那利是什么,终归跟邪妖脱不了干系。”
秦紫胤娓娓说着自己的猜测,试探着问黑岬:“之前你说,耋老们想把罗浮城淬炼成小洞天,只是这一个目的的话,不必背叛羽界……”
他从芥袋中拿出羽界地图,仔细查看罗浮城的地理位置,孤悬海外的一座岛城,距离其它陆地城池都很遥远,想要勾连起来做坏事,地理位置是个大缺陷。
他看得认真,一盏茶功夫还没挪开眼,黑岬忍不住了,提点他:
“水。”
秦紫胤一怔,旋即明白过来,目光看向舆图上的一片碧蓝。
他太拘泥了,总觉得陆地上才有利可图,忘了浩瀚大海也不容小觑!
“难道那些耋老,想把这片海域也淬炼成……洞天?”
“不行吗?”
“行当然行,可前人从未这般做过,也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他们怎么就确定一定能成功?”
“已经淬炼的七七八八,就等收尾了,还记得咱们来罗浮城的路上,河底钻出来的那个邪妖吗,他就是负责淬炼的小卒之一。”
黑岬把当日的事情重述一遍,细节处全都另有奥妙,“煮海术”是邪妖的压箱底本事,邪妖首领使用的兵器,就是用一道横贯羽界东西的大江淬炼而成的。
大江能淬炼,大海当然也能。
不止大海,伏雨那些长辈埋骨的黑渊,也被邪妖祭炼了,收取指日可待。
“你在七十二洲见过伏雨本体吧?别看她那么凶悍,只是一条没成年的幼龙,她那些长辈全都被诛灭了,但凡还活着几头,她的身份也挺尊贵。”
黑岬叹息一声,闷头喝酒。
秦紫胤对伏雨没有半点好感,对她的族人埋骨之地被祭炼也无感,黑岬见他不开窍,再想想他是个没有血脉天赋的半妖,耐着性子给他剖白:
“邪妖之所以被称之为邪妖,就是因为他们懂得太多旁门左道,祭炼之术就是其中之一,他们收取黑渊做小洞天没什么,黑渊里那些火龙枯骨,死都死了,谁还关心一把烂骨头?怕的是他们有秘法,可以把这些陨落的火龙凝聚阴魂,再把他们的身躯祭炼成骨龙,立刻就能弄出一支强悍的妖军,羽界拿什么抵挡?”
秦紫胤皱眉,他对羽界不了解,对邪妖就更不了解了,若黑岬说得成真,麻烦就大了。
旁人或许可以置身事外,伏雨可是死在杜小草剑下的。
黑岬看秦紫胤想明白了,幸灾乐祸地嘿笑几声:“帝姬当年是好心,救了那条小火龙,又杀了她,看在伏雨那些长辈眼里,就是自家唯一的小辈被强大妖部掳走,为奴为婢,最后还被打杀了,只有仇恨,没有恩惠,一旦有机会,就会往死里报复。”
“所以呢?”
“防患于未然,抢先动手,一定不能然邪妖得逞,最好是半途截胡,把黑渊连同下面的火龙尸骨都抢走!”
黑岬边说边做了个凶狠的手势,秦紫胤的心思也火热起来,坐在屋脊上跟黑岬仔细商议。
杜小草坐在白玉石桌旁,看着两人嘀嘀咕咕神秘兮兮,心情反而放松了,喊来别苑中的仆婢,交代了晚膳的事,又喊来管事,问他别苑中有多少人?
“尽快把名册统计出来,以后除非必要,不要外出。”
一旦罗浮城发生凶险,她就带着人遁走,有秦紫胤的小酆都在,安全无虞。
黑岬打破了她的幻想,说罗浮城暴乱的时候,小酆都十之七八无法开启,贸然开启,被空间乱流裹挟,不但被送进去的人有凶险,他这个宿主也可能会被反噬。
他提醒杜小草:“耋老团见利忘义,早就知道秦紫胤身上有小酆都这种异宝,怎么可能放过?就算不杀了他,也要把东西抢走,想在他们手里遁走,难哦。”
他欠扁的摇动折扇,仿佛被困在罗浮城中的倒霉蛋不包括他一样,杜小草瞪了他一眼:“别卖关子,有什么主意赶紧说出来,越早准备,越早脱困。”
“没有主意,只能见招拆招,城中那些大妖部的公子,霍东篱那种不算,金乌太子、白溪大表兄这种,多半都蒙在鼓里,可以跟他们透露一些口风,借借他们背后的人脉和势力。”
杜小草深以为然,立刻喊来大表兄,让他去联络大妖部派遣过来的嫡系后人。
白溪大表兄难得精明一次,问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杜小草瞪他:“都要撕破脸皮了,还管什么打草惊蛇?”
“万一那些蠢货不相信,耋老团还盯上我们,污蔑我们造谣蛊惑怎么办?”
“忘了咱是有靠山的妖了?耋老府的门廊还塌在那儿呢,咱们现在就要趁他们还懵着,还有忌惮,把事情闹出来。”
黑岬坚持,白溪大表兄无奈,火速出门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