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芒少年虽然愤慨,却没有撒谎吹牛欺骗族人,直言不知道彘兽怎么死的。
“我猜,是康泽那伙人太嚣张,得罪了厉害人物,被人出手暗算了?这是好事啊,康泽多行不义必自毙,迟早遭天谴!”
天芒少年身后的两个老者气得叹息:“康泽遭天谴之前,咱们巫部先完蛋了!”
“你当救你的人是好心?他们是祸水东引,故意挑起我们跟康泽的矛盾,让我们打个两败俱伤,他们渔翁得利!”
“是啊,这一路上,那人若是继续缀在康泽身后偷袭,康泽认定是我们干的,接下来必有祸事……”
“……”
话题歪了十里地,这群天芒巫自己吓自己的本事,杜小草很是服气。
她扯掉隐匿符,无声出现在这群人面前,看着他们吓得目瞪口呆的模样,微微一笑:
“几位老巫不必担心,那彘兽是我杀死的,康泽要报复,尽管冲我来。”
她此刻还是老妪的模样,骑在一头形貌狰狞的巨兽背上,又是凭空出现的,让一群人惊得倒退了几步,尴尬半响,为首的两名老巫才挤出一丝笑容,拱手上前寒暄:
“这位巫友,不知来自哪个巫部?”
“菰。”
很寻常的一个词,天芒老巫一时半响没想起巫疆有哪个叫“菰”的大巫部,沉吟了许久,霍然抬起头,指着西北方向,试探着问杜小草:
“是那个……菰?”
杜小草依旧微笑,轻拍了拍身下的凶兽,这不是寻常的凶兽,是菰巫部豢养的两头守山兽。
天芒巫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么两头凶兽,亲眼见到还是头一次,满脸唏嘘:
“传言菰巫部已经覆灭几百年了,原来是谣言,菰巫部遭逢大难之后,也遁入深山密林中繁衍生息了么?几百年过去,终于又露面了……”
“今日多谢姑娘援手,姑娘若无要紧事,不妨来我们天芒部做客,见一见我们的天巫,他老人家一直惦记着故友……”
“咱们两家巫部,一直关系和睦……”
这句话就是当面扯谎了,菰巫部跟天芒部,关系非常不好,仇隙不小,一见面不是斗殴就是嘴殴的那种恶劣关系。
杜小草看着喋喋个没完的两位天芒巫,没有戳破,跟着他们的队伍往天芒部方向走,边走边问“康泽”是怎么回事?
“我记得天芒部是巫疆数得着的大巫部,还有天巫坐镇,只有你们欺压别人的份,怎么被别人逼得走投无路?”
这话问得犀利,周围的天芒巫无人吱声,包括那个少年,也涨红了脸。
杜小草冷笑:“难道那个康泽背后,也有天巫撑腰?”
“没有,康泽背后没有天巫,什么都没有,他的巫部很小,搁在平常,来当天芒部的附庸都没人正眼看他。”
“所以呢?然后呢?”
天芒老巫嗫嗫不言。
杜小草笑容愈发冷冽,直接戳破他的心病:“你们族中很多人变成了活尸,战力遽降?那也不至于连康泽都打不过吧?”
天芒老巫听到她提“活尸”,霍然抬头,满脸警惕紧张,双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的佩刀,随时可能暴起杀人,跟之前的“怂”判若两人。
杜小草怡然不惧:“活尸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我们菰巫部就能治好。”
天芒老巫的手立刻从刀柄上离开,满脸堆笑像一朵菊花,传说中菰巫部,确实精研药草,许多巫部的族长得了疑难杂症,首先想到的就是菰巫部。
杜小草抛出诱饵,稳住了天芒老巫,继续攀谈套话:
“谈合作之前,你们先告诉我,为什么那么惧怕康泽?”
“康泽可以压制活尸蔓延的速度,有他给的药草,族人身上的血肉不会那么迅速地消失……”
“治标不治本,只是延缓你们变成骷髅的速度,又不能彻底治愈,你们就该悄悄抓住他,逼迫他交出配方……”
杜小草说得理智凶残,天芒老巫深以为然,讪讪说他们曾经这么做过,失败了。
“康泽背后藏着高手,还不止一个,我们天巫亲自出手,都吃了亏,回来后就闭关了,叮嘱我们先敷衍着康泽,无论如何不要触怒他。”
“养虎为患,康泽的胃口只会越来越大!”
“姑娘责备的是,只是……此时牵连甚多,我们也是无可奈何,若是姑娘肯援手,能压制住活尸,有什么条件尽管提,菰巫部遁世多年,再出山没有了领地,若是信得过我们,可以来天芒部的领地,我们愿意让出三分之一的山林给你们。”
杜小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只是一个天芒老巫,做得了主?”
一旁的天芒少年点头:“老巫是天芒大族老,他说得话就代表族长的话。”
“你么族长呢?我想见见他,割让领地这么大的事,得族长出面。”
天芒少年面色尴尬:“我们族长……出了一趟远门,不知何时……”
“可以!姑娘,我们族长马上就能回来,我们会安排他跟你见面!”
“……”
相谈甚欢。
杜小草旁敲侧击地打听自己想知道的消息,两位天芒老巫地位不低,大多都能给她满意答案。
最避讳的活尸话题,因为她自称是菰巫部的人,能治好他们的骷髅病,天芒老巫也挑拣着说了发病的缘由,跟天魃、天雀几乎没有差别。
“两位老巫,不是我不信你们,来天芒城的路上,我在茶楼里听人说,你们的族长被驱逐了,是不是真的?”
“绝无此事!一定是康泽这伙人散布的谣言!”
天芒老巫矢口否认,“最多三日,我们族长就能返回巫部,姑娘就能见到他了。”
“甚好,你们族长是不是活尸?”
“不是,我们把他保护的很好,让他暂且离开巫部,就是怕他太耿直,会跟康泽起冲突,被他使坏变成活尸。”
“你们坏事活尸是康泽捣鬼?”
“一开始不是他捣鬼,但现在我们怀疑他有办法让我们变成活尸……”
天芒老巫说得欲言又止,杜小草秒懂他在担心什么,怕今日她宰了那两头彘兽的事,会触怒康泽,报复到天芒巫部头上。
“姑娘你看看,我就是一个活尸……”
老巫边说边卷起裤脚,让杜小草看他白骨粼粼的左腿。
杜小草作势掐了个手诀,春风扇一拂而过,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老者的左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血肉。
一寸,一寸,又是一寸……天芒老巫痛并快乐着,整整两天时间,他每天睁开眼,就担心自己的血肉会消融一大片,只会减少,从来没有长出来过。
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菰巫部女子,让他感受到了奇迹的力量。
整整一柱香时间过去,天芒老巫的左腿焕然一新,刚长出来的血肉白湛湛的,细嫩如婴儿的肌肤。
一众族人围观触摸,惊喜莫名。
天芒少年更是高兴得流下眼泪:“太好了!巫部有救了!我们不会变成野巫了……”
杜小草轻笑,问少年:“刚才那么凶险,你的族人放弃了你,你不恨他们?”
明晃晃的挑拨,又是难堪的事实,让周围的天芒巫涨红了脸。
杜小草直直看着那少年,等待他的回答。
他苦笑一声,摇头:“他们也是没办法,不能得罪康泽,否则死得就不是我一个人,要怪就怪我太冲动,大家都忍住了,我没有。”
刚刚痊愈的老巫涕泪纵横:“让姑娘见笑了,我们是不得已的,如果可以,我这把老骨头愿意替他去死,但那样做会让康泽更疯狂,让族人更为难……”
杜小草心情莫名。
这是别人的巫部,她无法掺和,荣辱取舍,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犹豫了片刻,杜小草问天芒老巫:“你们有没有跟其它大巫部求援?比如天雀、天魃?”
天芒老巫笑得意味深长:“菰巫部遁入山林之前,有没有跟十二巫部求援?”
杜小草沉默,虽然她不是菰巫部的人,对菰巫部为何覆灭所知不详,但这个巫部覆灭,跟巫疆其它大巫部脱不了干系。
求援?
那几乎就等于是告诉对方,自己陷入灭顶之灾,让对方来落井下石。
天芒老巫看杜小草沉默,担心她怀疑到天芒部头上,赌咒发誓地撇清:
“姑娘,你们巫部遭难,跟我们天芒没一点关系,我们之间隔得太远,无法援手,也无法添乱,我们知道你们覆灭……迁移的时候,什么都来不及做了。”
这个解释很说得通。
杜小草虽然跟菰巫部不熟,大概还记得它的位置,距离天芒部隔着重重山峦,倒是距离另一个大巫部颇近,不出意外的话,就是被那个大巫部吞并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