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怪有些心烦意乱,她已经明白,杜小草是冒牌菰巫,随时可能弃了菰巫部,万一她真弃了菰巫部,菰巫如何在祖地立足?
山风激荡,吹得小鱼怪头上的幕漓飞扬,露出了她的硕大鱼头,路边的行人瞧见了,指指点点凑上前围观。
以她素日里的火爆脾气,哪里忍耐得住?正琢磨着该怎么报复讥诮她的闲人,杜小草那边先起了乱子。
一群金桑壮巫骑着雄骏灵兽经过,为首之人二十余岁,面色桀骜,瞥见人群中的杜小草,猛然簕住胯下的白麋鹿,伸出手中攥着的兽鞭,卷住了杜小草的手腕,强迫她站在原地,任由他啧啧围观,末了还出言诱哄:
“小娘子天生丽质,为何跟着个野巫吃苦?随我去金桑部,保你吃香喝辣过好日子,谁也不敢来欺辱!”
桑飞正走着路,无端被cue,懵了一瞬,抱着肩膀看好戏。
眼前的金桑壮巫,误以为他和杜小草是夫妻,看他们穿戴简素,衣饰上也没有亮眼的巫纹,就以为他们都是野巫,就算不“野”,也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巫部,跟野巫没多大区别。
他见色起意,豪言诓骗,若是“美人”惊惧,经不住吓唬,就能直接带走,若是性子倔强不肯屈从,便要用强了。
杜小草上一回遇到这种事,还是在江洲魏氏大门口。
曾经在丹桂部附近,她还被抢过一回亲,不是本事不济,而是顺水推舟想要混入丹桂部打探消息。
似眼前这般,趁势做小伏低,跟着好色壮巫进入金桑部?
凭什么?
杜小草也是涨了脾气,非得当场让这人吃瘪,这人还嚣张得很,始终坐在白麋鹿上,用一柄兽鞭挟持杜小草,卷住她的手腕之后,暗中使力,想要把她卷入怀中,当众带走。
他高估了自己的气力,又不肯在众目睽睽之下露怯,不断加力,憋得满脸通红。
嚣张惯了的人,哪里忍耐得住?甚至没想到自己吃瘪了,翻身从鹿背上跃下,落在杜小草身侧,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去搂她的蛮腰,想把人抱起来放到鹿背上。
不等他色心得逞,整个人就被踹下旁边的山崖,咕咚咕咚一路打着滚,最终落入崖壁下的溪涧中,水花四溅,当场血红一片。
围观众人惊呆了。
一群金桑壮巫不止吃惊,还愤懑,忌惮杜小草的诡异身手,没敢立刻扑上来,手忙脚乱地先去崖壁下的溪涧中救助同伴。
落水壮巫一路磕绊着滚入溪涧,水的浮力缓解了下坠的势头,救了他一命,却无法缓解他在遴选山石上磕出来的伤势,疼得他嗷嗷怒骂。
他明白自己踢到了铁板,惹到了硬茬子,那又怎么样?这里是金桑部大本营,他大喊一声,就能喊来数百族人来助拳。
他的同伴吹了声口哨,空中徘徊的隼鸟立刻有几只掉头上山,去搬救兵。
怕杜小草在救兵抵达之前跑掉,一群壮巫还把她的后路堵住了。
杜小草没有逃走的打算,沿着山道继续前往金桑部,“小白脸”桑飞哈哈大笑,紧跟在她身后。
“族长,你看那些人坐骑旁边绑着的人,全都是年轻女子,还有孩子……”
杜小草早就瞧见了。
除了为首的那个壮巫骑着白麋鹿,其它同伴的坐骑都是撵山兽,力气大,块头更大,行走之间像小山丘,巫民用竹竿、玄铁编制成筐笼,悬挂在它们脊背两侧,一层一层容纳力很强。
眼前这七八头撵山兽,身上的筐笼里关着至少二三十个巫女,有的是少女,有的是眉眼妩媚的年轻妇人,还有一些女童,最小的只有八九岁大,粉雕玉琢一望而知是美人坯子,也被抓了回来。
难怪他们见到杜小草要出言撩拨,本来就是出门为金桑部劫掳美色的混账东西。
像这样的豪横行为,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哪怕在杜小草这里栽了跟头,得意依旧,丝毫没有收手,从围观的人群里又抓了几个有些姿容的巫女,不顾对方挣扎唾骂,把人敲晕了塞进筐笼,驱赶着撵山兽往金桑部走。
一名受害巫女的父亲愤懑懊恨,扑上来想把人抢回去,反被一名壮巫踹得骨碌碌滚下山道。
杜小草随手救起他,问他敢不敢跟自己一起上山,找金桑部的族长讨个说法?
“有何不敢?!我就这一个女儿,相依为命,把她掳走,就是要了我的命!”
老者恨极,胸口剧烈起伏,拄着行山杖,紧跟在杜小草身后一起往山上走。
巫疆之地,“讨说法”需要底气,本事不如人,找上门也是自取其辱,拳头大,道理便大,道理不能抵挡拳头,拳头可以抵达拳头。
杜小草方才力挫金桑壮巫,围观的人都看在眼里,老者病急乱投医,把希冀放在了她身上。
杜小草站在山道上,俯瞰下方的人群,忽然明白过来,当年她来巫疆,看似得到那么多巫部敬仰,还有十二天巫这种拥趸追随,真正在心底认可她的人,寥寥无几,不过是忌惮她道行惊人,不得已屈从附和。
她当时足够强,甚么道理都不必讲,只是当众说了一通话,便有数不清的巫部夸赞追随,当她不是那么强了,落了下风,这些人就起了龌龊心思,一哄而散都是心善有良心的,还有一小撮跟她的仇家勾结,落井下石,趁乱赚好处。
像天蚕堃巫,她当年得傻成什么样,才会相信他会誓死追随?
杜小草轻笑自嘲,落到旁边的金桑壮巫眼中,气得破口大骂:
“野丫头片子!看你能笑到几时?!落到我们金桑部的女人,再硬气也能炮制成酥酪!”
杜小草嫣然轻笑:“你们金桑部很喜欢抓女人?一年要抓多少?”
“看运气了,多了三五千,少了也有一两千,我们抓人是有门槛的,不是什么歪瓜裂枣都肯要,那些女人入了金桑部,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报,流落在外面下场更惨。”
“既然如此,就该两厢情愿,而不是像刚才那样,人家女子不愿意,你们强要掳人。”
“这是巫疆,只有强者才有说不愿意的资格,我看你有几分本事,到了我们金桑部,当个客巫也不错,等会见了我们族长,你说话恭敬些,若是哪个小郎君看上了你,乖乖跟着去,别犯倔,对你没好处。”
“九郎在么?我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一直记挂着他。”
杜小草说得煞有介事,跟她闲聊的壮巫信以为真,“九郎在家,你跟他有交情?刚才干嘛不早说,动手伤了和气!”
“你们九郎最近几个月都在家中?没有出过远门?”
“没有,九郎三个月前伤了腿骨,一直在巫部养病,没有出门。”
壮巫说得言之凿凿,杜小草和桑飞对视了一眼,猜不透是壮巫撒谎敷衍,还是另有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