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正说着话,前方已经传来争执声。
曾经跟她一起困在春草城中的天萝少年桑飞,跟天神殿的小祭司怼上了:
“我不管你们是谁,也不知道天神殿是东西东西,识相的马上给我滚出天萝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城中的地牢和水牢里的跳蚤,已经饿了很久,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家伙,都是好食材。”
天神殿的小祭司无声哂笑,手中的蟒鞭微微抬起,指着天萝少年:
“你敢辱骂天神殿是东西?活不耐烦了,知不知道我们这些人都是侍奉祖巫的仆人,生来尊贵,你信口开河,祖巫会惩罚你的,让你求死不能。”
他嗓音温雅,相貌俊逸,恶毒的威胁和诅咒,从他口中说出,似乎也不那么刺耳了。
天萝少年也是嚣张惯了的混不吝,最看不惯他这种装模作样的人,眉心灵纹遽然闪烁几下,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小祭司这伙人骑着的白麋鹿忽然发狂,扬蹄暴走,惊得周围的摊贩和行人惊叫躲避。
小祭司本人差点就被甩了下来,多亏他身后姓陈的老者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肩头,才让他没有当众出糗。
天萝少年哈哈大笑。
他方才施展出刚学会的一招巫术,荆棘刺,可以让一根丈长的藤萝缩叶为针刺形状,潜伏在地底,悄悄靠近目标敌人,出其不意刺穿他们的脚掌心,就算道行不够刺不穿,也能刺伤。
这些白麋鹿看着威风凛凛,其实战斗力平平,又被主人约束着杵在原地,荆棘刺的活靶子。
天萝少年的笑声还没落下,被他戏弄的“小祭司”已经出手,那根金灿灿的蟒鞭,原本只有一丈多长,倏然弹开,飞跃七八丈的距离,直奔天萝少年的脖颈,不偏不倚地套住了他的脖子。
围观的人惊呆了,几个天萝巫刚要出手救人,蟒鞭却原地升空,像一根从天垂坠的绳索,把桑飞吊在了半空。
杜小草敏锐的发现,半空中的“蟒鞭”,双眼位置原本是闭拢的,现在却睁开了,露出一双赤红如瑙的竖瞳。
这蟒鞭的确是用一头蟒蛇祭炼而成,那蟒却奇异的没有死亡,还长着一对隐形的翅膀,薄如蝉翼,几近透明,唿唿扇动着把桑飞往天上带,转眼已经离地好几丈,这么高的位置,若是那蟒突然使坏,把人摔下来,摔不死也得半残。
桑飞也是倒了霉,之前在春草城,被咒鸦部的隼鸟衔上半空,这次在自己家门口,又被一头神秘蟒蛇拖到空中。
索性这蟒蛇没有扒衣服的习惯,否则更得丢人现眼。
他一边催促族人施救,一边痛骂骑在白麋鹿上的“小祭司”:
“你完蛋了!你死定了!咱们走着瞧,我一定要把你抓进水牢里喂跳蚤!”
小祭司嘴角勾起一抹阴鸷的笑意,双唇微微翕动,似乎在念什么咒语。
杜小草担心出事,无声催动红妆剑,缩成绣花针大小,对准空中的蟒蛇眼珠狠戳。
噗一声闷响,蟒蛇疼得尾巴乱摇,不得不放开了天萝少年。
桑飞摆脱钳制,直直下坠,被蜂拥过来的族人接住,咳咳半响才喘匀气息,怒视对面的小祭司:
“把这伙恶徒抓起来,押进水牢!”
少年人爱憎分明,遇事只图心中畅快,跟在他身边的老巫却有更多考量,一边打手势让人去喊援兵,一边上前套话,想先弄清楚这伙人的底细。
“这位公子,为何要来天萝城闹事?我们天萝部与你们天神殿,隔着好几个巫部,井水不犯河水,从无往来,为何对我们族长的亲侄儿下此毒手?”
小祭司置若罔闻,专心看那头逃回来的蟒蛇,右眼鲜血淋漓,明显被什么东西戳过。
好好一头灵宠,他用心养了好几年,就这么废了,他心中的怒火澎湃,不比诘问他的天萝老巫少,他把满手的血展示给老巫看:
“这就是你们天萝部的待客之道?!”
天萝老巫指了指桑飞被勒得淤紫一片的脖颈,冷笑:“这就是你们天神殿的为客之道?抱歉,我们天萝城不接待恶客,看在你们初次到来的份上,马上离开,我们看在祖巫的面上,饶恕你们一次。”
这话说得很有余地,彼此都有台阶下。
双方虽然起了冲突,好在没有闹到不可挽回,桑飞的脖子没被勒断,人也没被摔惨,对方也只是蟒蛇损了一目,就此罢手,免得闹到不可开交。
小祭司岂是这么好糊弄的人?
刚要发作,他身后那个老者按住他,示意他噤口,手指着前方不远处的祖巫庙,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天萝老巫:
“就按你说的办,我们祭祀过祖巫之后,马上离开天萝城。”
天神殿的小祭司奇怪了,怒视陈姓老者,老者冲他摇头:“看清是谁对你的灵宠动手的吗?这城中藏着高手,小心行事。”
小祭司愤懑不满:“你这胆子比针鼻儿还小!做一个高手,有一个高手,究竟是多么高的手,举起来我看看!”
“公子慎言!”
陈姓老者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偷听了去,他这次陪着小主子出来,凶险远比他想象得多,偏这个小主子还不省心,厉声抱怨:
“天雀、天魃、天蚕这些有天巫坐镇的大巫部,咱们都不惧怕,会怕天萝这么个没落几百年的落魄巫部?这城里全都是从春草城逃难过来的巫民,穿的都是破衣烂衫,干的都是低贱活计,朝不保夕,咱们吼一嗓子就能震慑住,你非说这里藏着龙和虎,在哪儿啊?指给我看看,是旁边那个满头插野花的卖酒妇人,还是眼前这个推着破麻包的邋遢汉子?一个烂泥塘,能藏着多大的老王八?”
天神殿的小祭司面色冷厉,被他指到的卖酒妇人和推车汉子唯恐惹祸上身,一个当即打烊,另一个急匆匆地推车遁入人群,一转眼都瞧不见人了。
小祭司看在眼里,愈发鄙夷,哪有什么深藏不露,全都是土鸡杂鱼!
若非他豢养多年的灵兽莫名被戳瞎,让他心中也有些忐忑,早就当面锣对面鼓地跟天萝部杠上了。
陈姓老者苦劝他不听,悻悻闭口,催促一行人赶紧去前方的祖巫庙祭拜,拜完了就出城,再做打算。
杜小草坐在不远处的树杈上全程围观,忍不住问秦紫胤:
“这小祭司是真傻,还是装傻?”
若是真傻,那运气真是衰到家了,随手指了那么几个人,就指到了元龙仙帝、若吾仙君。
便是那推车汉子和卖酒妇人,也绝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寻常”。
她一口气爬到树顶,远远看着小祭司一行人入了祖巫庙,恭恭敬敬像模像样地祭拜。
天神殿是野巫组建的大杂烩,凝聚力存疑,全靠一尊大如山岳的祖巫金身塑像凝聚人心,短短十几年,这座金身塑像就显示了数十次神迹,每次都闹出偌大动静,可惜根基太浅,别人看低。
杜小草来巫疆这么久,茶楼酒肆去过不少,就没怎么听说过他们。
天蝎部也是如此,大约是偏居一隅,周围又都是沙泽,毒蝎遍地凶险重重,外人不敢擅闯的原因,也没什么存在感。
像今天这么高调,还是头一回。
杜小草不信,他们真的会祭拜完祖巫之后就乖乖离开天萝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