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幌招摇,酒客伶仃,稀稀落落两三位,还都是短打扮的穷苦人。
这样一家酒铺,生意好不好一望而知。
杜小草走近时,瞥见窗户外拴着十几头山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吃着青草。
一个瘦巴巴的店伙计,正蹲在井沿边剖鱼,看见三位贵客过来,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上前招徕:
“几位客官,赶路辛苦,里面请里面请……”
姜慕白手摇折扇,轻轻在鼻子前扇,挑剔伙计:“这么重的血腥味,这么偏僻的地段,不会是家黑店吧?”
“公子说笑了,咱这儿虽然不是百年老店,也是正经清白人家的生意,老板娘亲手酿的桂花酒,闻名百里,还有一道拿手招牌菜烤全羊,吃过的都说好!”
干瘦伙计吹得震天响,心里没啥底,生怕客人嫌弃小店粗陋,上了马车离开,赶紧大声呼喊老板娘:
“贵客登门啦,两位英俊贵公子,一位大小姐,先吃饭后住店!”
姜慕白瞪了他一眼:“吃饭就算了,谁说要住店了?”
伙计指了指天边的夕阳:“公子,眼瞅着天就黑了,前方几十里内都没有人烟,你们今晚只能在小店将就一下了。”
姜慕白不服:“我们随便找个山洞,架起篝火,打一头猎物烤起来,也能过一晚上。”
“公子千万别冒失,小的在这店里两三年了,从来没见过有人活着从那山里出来,那里边有迷魂阵,有人不信邪,往腰上绑了一根麻绳,往里走了七八里,最后麻绳断了,人不见了。”
小伙计说得惊悚,姜慕白半信半疑,进了酒铺。
迎面就看见一个丰腴少妇,双十出头的年纪,穿一身绯红兰花纹短袄,配米白绣金银花的罗裙,勾勒出纤细曼妙的腰肢,款款摇摆着从楼梯上走下来,头上挽着高高的飞仙髻,髻旁插着好几根碧玺镶石榴金钗,额头上方还戴着一朵石榴红的蝶蕊绒花,耳珰也是同款的小绒花,用银丝穿了,低低垂坠到肩头。
非常妩媚妖艳的打扮,偏偏跟她的气质相得益彰,并不显得突兀,仿佛她这样的人,就该这般风情恣意。
杜小草微微惊奇,这个老板娘仿佛从画上走下来的,从头到脚都透着清新。
她见了姜慕白和秦佑安,眼前一亮,妩媚多姿地抛了个媚眼,哎呦喂地撒娇:
“两位公子真是滴仙一般的人物!叫奴家开了眼界,坐下,快坐下,酒菜都给你们上最好的!”
她热情洋溢地凑上来,摇摆着柳条似的蛮腰,这个岁数还有媲美豆蔻少女的身段,比杜小草都不差什么。
还比少女多了风情和风骚,不动声色地靠到秦佑安身边,眼睛没够地盯着看,就差伸手捏一捏摸一摸验货了。
秦佑安膈应得横移了一步,让手摇折扇的姜慕白去跟她胡缠。
姜慕白笑得开心,还反过来捏了捏老板娘的手背,啧啧夸赞几声,要了一头烤全羊,两条烤鱼,就在大堂里做着吃。
老板娘一叠声答应了,又推荐自家的桂花酿:
“滋味醇正,不尝尝可惜了。”
姜慕白笑而不语,去马车中拿出两坛槐酿,拍开泥封,沁人馨香逸散,其它几位酒客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妖娆老板娘也愣了,摇头叹息:
“公子自备了美酒,奴家就不献丑了,只多嘴白说一句,公子切勿怄气要赶夜路,那狐头山出了名的邪门,前一阵又折了一伙不怕死的猎户和皮货商贾,死的死了,没死的也疯疯癫癫……”
姜慕白收敛面上的戏谑之色,点点头:“我信老板娘一片好心,绝不是为了贪我们几个住店钱故意吓唬人。”
女子笑得眼含春色,风情荡漾地斜睨了他一眼,蹬蹬上楼去了。
烤全羊是一早就备着的,开足火力之后,很快就香喷喷地叉了上来,这些山羊全都不大,肉却精紧,肥瘦得当,口感很好。
三人围坐开吃,老板娘却去而复返,毫不避嫌地坐在姜慕白身边,眼馋地看着桌上摆放的七八样干果糕点。
姜慕白好笑地邀请她:“老板娘若不嫌弃,一起吃一点?”
老板娘开心地捏了一块蜜饯,一双桃花眼却斜睨秦佑安那边。
秦世子板着俊脸,从烤全羊上割下一条金黄的羊腿,一片片切了给杜小草吃,殷勤地像个小厮。
老板娘插不进去,没鱼虾也好的陪着姜慕白闲聊,觉得口渴了,随手就倒了一大碗槐酿。
陪聊是借口,蹭酒才是目的。
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偏偏酒铺里还有一位食客,一袭青衫,瘦削颀长,身材挺不错,脸上却过于崎岖,胡子邋遢还自以为倜傥不羁,时不时盯着老板娘。
他身前的案桌上,只有干巴巴半条烤鱼,一壶年份最浅的桂花酿。
没颜又没钱,又花痴得没形状,慢说老板娘不待见他,连伙计都嫌弃得很。
姜慕白看在眼里,问妖娆妇人:
“这店全靠你一个妇道人家守着吗?你夫君呢?”
“那个死鬼啊,骨头都能打鼓了,老娘已经守了好几年寡。”
“大白天哄人,我们昨日还见过燕公子,骑着高头大马,穿得威武气派,跟在钧太子身边,一起恭迎铁大将军……”
轻飘飘一句话,噎得老板娘脸色铁青。
“你们是什么人?找过来做什么?”
“铁娘子别误会,我们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令尊刚刚被人袭杀,肩头被劈了一刀,腹部也被戳了一戟,血捂都捂不住……”
姜慕白说得惨烈,惊得铁婉娘跳起来:“然后呢?铁将军有没有事?”
“被人救了,跟着钧太子去了白帝城,他有十万边军护体,没谁奈何得了他,放心吧。”
铁婉娘放心不下,槐酿也不蹭了,火急火燎地上了楼。
姜慕白和秦佑安对视一眼,刚要说什么,门外忽然闯进来三名穿捕快服饰的汉子,气势跋扈,身材壮实,初秋时节还要故意露出膀子,进来就瞄上了靠窗的两张桌子。
一张坐着杜小草三人,另一张坐着吃鱼的邋遢青年,哪边是软柿子,只看穿戴就能看出来。
为首的捕快稍一迟疑,大步流星地走到邋遢青年桌边,砰一声砸了一拳:
“哪儿冒出来的穷鬼,见到大爷还不赶紧让开?!”
邋遢青年虽然穷酸,被人无端指着鼻子羞辱,也是气得不行,梗着脖子犟了一句:
“我是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