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灵竹扎根的土壤,乍一看是绿色的。
许姓贵公子原本没留意,以为是山道湿润长出的苔藓,捏起来仔细看,发现不是那么回事,此地的泥壤就是澄澈碧绿。
在老道士和中年壮巫围观下,他拿出一把小铲子,要把竹根下的碧色土壤全都挖走。
“砰”一声响,铲子碰了壁。
竹林下地面有禁制,无法开挖。
许姓贵公子不死心,又开始对付禁制,反反复复,费了老大的劲,徒劳无功。
法宝品级的小铲子,也损毁了。
偷土不成蚀把铲,许姓贵公子气得原地打了一通王八拳,开始打竹叶竹枝的主意,得不到就要毁掉,抡起腰间的狭刀,对准竹根就劈砍。
地面下了禁制,这竹林总不会也有禁制吧?
他移栽不了,就把竹子砍了带走。
又是“砰”的一声,狭刀缺了个豁口,震得许姓贵公子没站稳,趔趄倒退好几步,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竹林。
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人,一片竹子而已,地面下禁制,竹子也下禁制,生怕别人给抢走。
中年壮巫没他心大,山前采摘竹叶放在背筐里。
此地的主人这么看重竹林,肯定是好东西,摘几片叶子带走也好嘛,既能泡茶,也能入药,灵气那么充裕,随便放在口中咀嚼,都令人心旷神怡。
老道士见了眼馋,也上前采摘,引经据典说碧灵竹“空通高洁”、“醒神补气”。
中年壮巫憨笑:“从前我们巫部还在的时候,旁边的高坡上长满了竹子,到了夏季暑热,族人就采摘竹叶煮茶,心情解暑,再加一株醉草,飘然似神灵……”
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只拳头疾然冲来,毫无征兆地砸向他的颅骨,若是砸实了,当场就得毙命!
杜小草隐匿在旁边,都惊得睁大了眼睛,中年壮巫不只是真没察觉,还是太信任身边的同伴,杵在原地动都没动弹一下,任凭这一拳擦着发髻冲过。
拳罡擦着的位置,头发都被斩断,无声摔落一地。
中年壮巫原地变成一个发髻蓬乱的二傻子,收回采摘竹叶的手,拨开挡住眼睛的乱发,看向出圈的许姓贵公子,一脸懵。
许姓贵公子神色自若,指缝间现出一根极为纤细的小锥,展示给中年壮巫看:
“方才有人偷袭,差一点就伤了你。”
中年壮巫信以为真,满脸感激地道谢。
老道士也凑上来想拍几句马屁,谁知许姓贵公子喜怒无常,一记无影脚踹在他胫骨上,踹得他滚地石碾一般倒飞出去,一路翻滚了好远才停下来。
挣扎着坐起身时,人也懵了,搞不清许姓贵公子发什么疯。
这一路上,除了最开始提及“蛊蚁”,许姓贵公子算是翻脸了,其它时候并没有虐待过老道士和中年壮巫,大抵还是把他们当伙伴的,像这样随手折辱,实在古怪。
老道士翻滚时伤到了肺腑,“噗”地喷出一口淤血,木呆了半响才回过神,单手攥紧拂尘,袍袖震荡,灵气萦绕袖口,随时准备跟许姓贵公子血战一场。
许姓贵公子却哈哈大笑:“误会误会,本公子看花眼了,以为是暗中伤人的家伙近了身,景道长受伤了么?我这里有一粒上好的疗伤药……”
老道士面色变了几变,最终认栽,接过丹药塞进口中,毫不迟疑地咽了下去。
许姓贵公子得意洋洋,哪里有谁暗中伤人?那没小锥是他一早就捏在手中的,想试探试探身边两个根本的实力和耐性。
他总觉得中年壮巫和老道士表里不一,前者看着憨,后者看着怂,但憨包和怂货能在秘境中苟到现在?
他算计中在先,以为智珠在握,胜券在握,最怕的就是阴谋里翻船,反被身边的看不起的同伴算计了。
人心鬼蜮,不得不防,小心才能驰得万年船。
许姓贵公子安抚住二人,忽然又一板脸,泠然喝骂:
“还藏头露尾的干什么,早看见你了,滚出来!”
杜小草一惊,她隐匿的功夫出神入化,这姓许的纨绔也能察觉?
她不信,原地待着不动,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发现了自己。
僵持半响,许姓贵公子破功,笑得像个偷吃了鸡崽的野狐狸:
“行了,那人一击失手,已经离开了,咱们继续摘竹叶,但凡能摘下来,一片都别放过。”
杜小草:……?
这纨绔还真是心眼多,差一点就被他诈了。
各怀心思的三个人,围着一片竹子采摘,没有人说话,气氛说祥和也行,说僵滞也行,总之没人再开口说话了。
中年壮巫刻意跟老道士站得近了一些,尽量远离许姓贵公子,免得真被他一拳爆头。
老道士更是如此,方才只是踹了他一脚,还没有出全力,若是忽然刺了他一刀呢,当场就得丧命!
跟着这么一个喜怒无常还多疑的主儿,不好混啊。
老道士仰天长叹。
忽然之间,他“听”到有人在喊他,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不高不低。
他疑惑地四下环顾,身边的中年壮巫也好,许姓贵公子也好,都只顾着采摘竹叶,似是没有听到杂音。
幻觉?
他正惊疑不定,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道长,我是之前跟你们一起的仙姑啊,还记得我吧,你身边这个公子哥不是个善茬,就就算一直忍着他,让着他,最后的下场多半也是卸磨杀驴,不如跟我联手,厮杀一场,干掉这个小白脸,永保平安,他身上那么好东西呢,咱们仨见者有份,你身边的壮巫兄弟虽然本事不济,品性挺好,咱们带上他一起干一票。”
老道士松了一口气,苦笑:
“仙姑啊,干一票说着容易,做起来难,不说这姓许的纨绔深藏不露,底牌多得数不清,只说我和壮巫兄弟身上都有他下的蛊禁,一旦催动就尸骨无存……”
“区区蛊禁而已。”
“仙姑莫要说笑,这蛊我知道,凶险得很,哪怕我们跟你联手,真的弄死了这纨绔,他咽气的那一瞬间,我和壮巫兄弟都得陪葬,我俩的命跟他捆绑在一起了,我们死,他毫发无伤,最多损失两个干苦力活的跟班,他死,我们俩立马完蛋。”
两人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以“心声”交流。
杜小草使出这个手段,本意是想试试老道士有没有隐藏道行,不是谁都能开启“心声”的,还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老道士明面上显露的本事,是做不到的。
然而他做到了,还卖惨探询杜小草的底牌。
杜小草奚落他:“都到了这份上了,你就别装傻充愣卖惨藏私了,那蛊若真那么厉害,你早晚是个死,若不厉害,你又何必受制于人,给姓许的挡炮灰?”
“仙姑,我是真奈何不得这蛊,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鱼死网破,仙姑说说,有什么办法帮我解开这蛊咒,只要没了这东西,我立马想办法宰了这纨绔。”
杜小草呵呵:“你先想办法甩掉姓许的,落了单,我来找你,给你一样东西,能抵挡那蛊。”
“仙姑仁慈,跟两份吧,还有壮巫兄弟呢,虽然憨了点,是个实在人,咱们俩商议事,把他撇下不厚道。”
杜小草应了。
竹林旁边,三人的采摘也进入尾声。
虽然采了整整一大筐的竹叶,却连十分之一都没有,剩下的那些叶子上,都被禁制波及,无法触碰到。
或者换一个说法,他们采摘下来的这些竹叶,都是新发的枝叶,离开了禁制区域,才能被他们采摘下来。
这些枝叶被摘下后,剩下的那些叶子,碧绿色泽明显更深,内蕴的灵气也更充足。
许姓贵公子恨恨懊恼,无计可施,领着老道士和中年壮巫离开。
杜小草紧随其后,也站在了这一片碧灵竹前。
有许姓纨绔的前车之鉴,她没有贸然上手,而是后退了一丈距离,仔细打量这片竹林。
她也想要搬走这几株灵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