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别说这样的话！”陆野的继母拉住他的父亲，“小野，你别听你爸说的，他说的都是气话，其实他很在乎你回家的，他每天都在念叨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呵，我倒是希望真没你这么个儿子！”陆野的父亲冷哼一声，“这么多年来就知道往外跑，像一尊佛一样请不动你，用尽了一切方法让你回来，你还是要回到外面去！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逝世的母亲！”
像是触到了陆野的底线，他突然怒喊道：“你还好意思提到我的母亲！？是谁只知道在外面应酬不顾我们母子两！？是谁在每一个夜晚露宿酒店，让我们两个空守这栋孤宅！？是谁在我每一个生日的时候缺席！？又是谁在妈妈自杀的时候不回来挽回！？铸成这一切错误的人是你！为什么你还要趾高气昂地来指责我！？”
陆野的父亲似乎是没有预料到陆野这么激动的情绪，他的脸惨白，坐在椅子里一下一下地呼吸着。
“少说点！小野你少说点！你明知道你爸的身体不是很好，你还这样刺激他！”陆野的继母赶忙上前，蹲在陆野父亲的面前给他顺着气。
“刺激他？”陆野冷笑一声，“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这么多年了，还接受不了吗？”
“你！你！”陆野的父亲坐在椅子里使不上劲，伸出一根手指来指着他，好像在控诉他的不孝一样。
“好了，”我小声地在陆野耳边说，“你别说了。”
我握着他的手心，只觉他的温度早已降到零下。
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现在我怎么劝说他都不会听进去的。
陆野的继母抬头看着我，眼底似有哀求之色。
我垂下眼睛，在陆野的耳边轻轻地说：“让我来吧，我想你一定不想面对你爸爸吧？我来跟他说。”
陆野低下头，皱着眉看我，语气柔下一点点：“没什么好说的，一会儿我们就走。”
我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我想嫁给你，那我就要了解你的家人，你的一切。”
“一一，他就是个老古董，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他固执地说道。
我笑了笑，抚了抚他皱起的眉头，道：“信我，陆野，你相信我。”
我不等他回应，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对着陆野的父亲道：“叔叔，我想和你谈一谈。”
陆野的继母抬起头来，眼底尽是感激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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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约我在他的书房。
周围环绕着一股浓浓的书香与茶香，可以想象到他也是个满腹经纶的男子。
我坐在他的对面，他正手法娴熟地给我沏一杯茶。
“请吧，顾小姐。”他将茶端到我面前，略微示意。
我端起茶来抿了一口，赞不绝口。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手指上，眼底闪过一丝清明，没有惊讶，嘴角微微上扬，沉声道：“小野这孩子，倒是向你求婚了。”
不是疑问句，很是笃定的语气。
“嗯。”我点点头，抚了抚指尖的钻戒。
他一只手把玩着一块琼脂玉，一只手微微撑着额头。
“我为这几年所做的事情向你道歉。”他抬起头，眼底满是歉意。
我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承蒙您的资助，我家里的经济条件缓解了不少。”
他笑了笑，眉眼间有些意气风发，“顾小姐说笑了，这都是我们对你的歉意，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我低下头，鼻尖萦绕着方才的茶香。
“我看得出来，您其实很爱陆野。您先不要急着拒绝，听我说完。你们的性格很像，都是不服输，不愿低头的那种，之所以说您很爱他，从一开始知道陆野回家后的那种急切就可以看得出来。或许您认为陆野他一直在外面不愿回家，就是不孝，但其实不是，他儿时的创伤我想您比谁都清楚，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幼小，多么脆弱，他怎么可能承受一个成年人都不能承受的痛苦与打击呢？那个时候烙下的烙印，自然是陪伴他到现在都不能磨灭的。他从小就缺少父爱，他只有他的母亲，可是他的母亲却有抑郁，甚至在他的面前自杀。您有想过，那个时候的他，是多么绝望，是多么恐惧吗？我知道，您总忙于工作，无暇顾及家庭，但是在那种情况下如果你能抽出一点时间，哪怕是一点点，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得这么彻底了。您或许不知道，一个人在孩提时代就患有孤独症，那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感受。或许您有您的苦衷，但是请你换个角度想一想，他承受的，远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他低着头，捂着脸，一言不发地听完我说的这番话。
待他平复情绪，抬起头来，只见这个年过五旬的男人眼眶红了。
“你说的是，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如果我当初能够给他一点陪伴，或许现在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其实，当我得知小野他妈妈在家自杀的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愿相信。当我赶到家里的时候，他妈妈早就已经没有呼吸了。小野那个时候还小，可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再也不说话了，行为变得缓慢又刻板，后来去医院检查，才知道患有了孤独症。我知道我对不起小野，更对不起他的母亲。当时我的也一时陷入这无尽的孤独，我想弥补对小野的过失，可是他好像把自己封闭起来，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进入他的世界。我的工作还在继续，有一次，我在一场酒席上见到一个女子，她的眉眼很像小野的母亲，我带她回家了，本想着让小野得到失去的母爱，可是却想不到，这却是弄巧成拙了。他极力的反抗，病情愈加严重。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也从未忘记过他的母亲，他母亲的遗物我至今还留着，我忘不掉她，她就想一根刺扎在我的心口，一想就痛，经久不衰。”
我垂下眼睛，果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痛，每个人都有自己言不由衷的地方。
他抹了抹眼角的眼泪，整理了一下情绪，淡淡地说：“我现在确实很想小野能够重回我们这个家庭，我也知道，他这次回来肯定是听你的言劝，我很是感激。可是，刚才你也看见了，就算他回来，也会很快就回去。他只是回来看一眼我，看一眼我是否还在人世。我想，他对我是恨的，他认为我是杀他母亲的凶手，他认为因为我，他才会失去母亲，才会陷入黑暗。呵，是啊，一切都是我一手造成的，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选择陪伴。”
我心里五味杂陈，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失去孩子的心的父亲。
“其实他也很爱您吧。”我说，“尽管他没有说过，但是我知道，亲情是不能割舍的，您想念他，他也很想念您的。”
“我知道，陆野在你们面前总表现得很暴戾、不可控制，但是您不知道，他也有细心的一面，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他懂得如何照顾人，他知道怎么才可以让人开心，他明白，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或许这一切，都是可以改善的，你们想弥补这一切，真的来得及。”
他深深地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笑了。
“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看得出来，小野这孩子很爱你。是了，我也为曾经一味地支配他的感情而伤害到你的事情，在这里对你说声对不起。”
我轻轻摇了摇头，说：“都过去了，这一切都是磨合，不管曾经怎么样，我们都欣然接受，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地在一起。”
“好姑娘，”他用赞赏的目光看着我，频频点头，“我对你这个儿媳很满意。”
我的脸突然在听到“儿媳”这个词时候立马就红了。
“这……还没娶进门呢。”我低着头，脸上热热的。
他哈哈一笑，道：“小野心爱的，我也心仪的，还有什么不行的？这不，就差一个婚礼了。”
“你这孩子确实不错，曾经那样拆散你们，我对此感到很抱歉，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他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
我摇摇头，嘴角含笑：“早就不在乎了，人要向前看，不能总停滞在过去而被过去所羁绊。”
他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你说的是。”随即扬起笑容，“今日与你相谈甚欢，很是感激，来，这个你拿着。”他将手里一直把玩的琼脂玉放在我的手里，道：“这个是小野他母亲在事前很喜爱的琼脂玉，是我送她的第一个礼物，她很是喜欢。逝世之后，我便一直保留着，现在我将它送给你，算是我们家对儿媳的认同吧。”
我把琼脂玉握在手里，它在灯光的照射下透着丝丝温润的光泽。掌心的触感是冰凉冰凉的，但却又在深处透着一股温暖。
我会和陆野好好的，我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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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从书房里出来，陆野便坐不住了，急急朝我走来。
他将我搂在怀里，轻轻抚摸。
“怎么这么久？他没为难你吧？他有没有说一些过分的话？你不能信他的。”陆野神神叨叨地说着，我忍俊不禁。
“你不要总是一副好像有人要害我一样的表情。你爸爸待我很好，我们谈得很顺利。”我扯了扯他的衣襟。
他的视线落在我的手上，我正握着那块琼脂玉。
“他怎么……”他微微皱眉，“怎么把这个给你了？”
我依偎在他的怀里，轻轻地说：“你爸爸认同我了，以后我就是你们家的媳妇了。”
他的眼底闪过微妙的欣喜之情，道：“当真？”
我忍俊不禁，点了点头，道：“真的。”
陆野的爸爸此时正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了我们抱在一起的场景。
他欣慰地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
“留下来吃一顿饭吧，我想，你爸爸一定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拥着他，淡淡地说。
他宽大的掌心抚摸我的头发，没有出声，我知道，他是默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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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很是丰盛。烛光，香槟，小提琴。
一开始的气氛似乎并不是很好，陆野的继母试图想要缓解这份尴尬，但是却是不尽人意。
直到陆野的爸爸开口了。
“小野，爸爸当初错了，现在向你道歉。”他的声音低沉，但却有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
陆野抬眼看了一眼，又随即低下去了。
“唉，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怨我。”他叹一口气，“我自己也知道，事情很不可原谅，但是小野，爸爸想弥补曾经的过失，爸爸想让你得到你缺失的亲情。”
陆野冷哼了一声，道：“现在说这些还有用吗？”
“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斯人已逝，故人哀叹。但是小野，我希望在我还在世的这些年，我能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不想悲剧再发生，不想让我后悔一辈子。珍惜眼前人，现在比什么都重要。”
陆野垂着头，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小野，爸爸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就算不是原谅，但也希望是释怀。我们不能总陷在过去的天罗地网里，我们应该朝前看，这样人生才会获得升华。”他顿了顿，“这句话，并不是我说的。”
陆野转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我握住他的手，告诉他，我永远都在。
我浅浅地勾起嘴角，轻声说道：“未来的日子，我会陪你的。”
陆野的爸爸抿了一口香槟，又道：“小野，我们曾经对你们两个人的伤害，我们感到十分的抱歉，也十分后悔。伤害了你们这么多年，耽误了你们这么多年，我真的知道这是万万不该的，小野，爸爸在这里对你说声对不起。”
这个在其他人眼里高高在上的男人啊，在今天，对着他的两个晚辈，说了两声“对不起”。
陆野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知道，他的心被拨动了。
“小野，爸爸一直不曾对你说，不曾对你敞开心扉，可是今天爸爸要告诉你，爸爸爱你，一直以来都爱着你，不管我在世与否，都会爱着你。”
陆野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他被感动了。
陆野，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