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君臣在御书房聊了快两个时辰,谢长风才离开皇宫,回到国公府。第二天,皇帝的赏赐就到了,大家知道肯定是谢长风去向他的皇帝舅舅哭穷了。
但是当今圣上吝啬是人尽皆知的,因为先帝奢华,十几年前国家交到当今圣上手上,国库虚空。皇帝赏了谢长风白银五千两,只是补上了他买粮草的钱,多一点而已,还没有云娘半条街的铺子值钱。
谢长风把这些赏银全部给了他的祖母,入了公中,自己一文钱都没有留,大家却一点都不感激他,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现在有个那么有钱的平妻。
老祖母这几天说是身体不适,闭门不见任何人,乔氏离家,也没有相见,当然,乔氏也不想见她,她对这个也是姓乔的祖母,心中是很有怨气的。
她也想过祖母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她没有跟任何人交流过,云娘她们也不知道她知道多少,是怎么想的。
喜鹊说老夫人没有跟长公主说过一句话,她只是打听出来,老夫人在查房里的人。“跟我们鸟儿斗,她想多了差远了!”喜鹊得意地对云娘说。
“我觉得你娘在观望,她要看乔姐姐能不能顺利改嫁,再决定江氏的去留!”云娘说。“那就让她再观望一下吧,急的是她,江氏比乔氏还大一年!”谢长风觉得乔氏的事解决了,江氏应该也不成问题。
“江氏只比乔姐姐大一年吗?我看她的样子比乔姐姐起码大个两三年!”云娘惊讶地说。“嗯,当年我娘把她领回来时,我八岁,我娘说婉儿比我小两年,六岁,不过,她长得比我还高!大家私底下都说她有人家七八岁女孩那么高!”
“不过呢,有些孩子是长得大一点的,我们曦娘,人家也说她的嘴巴有人家五六岁孩子厉害!”云娘心中虽有疑惑,但也觉得这个很难说得准,曦儿也比其他两岁半的孩子要高一个头。
“不说这个了。我们差不多是要去方家的了,我前两天已经在宫里跟皇上说了你是方家的外孙女,相信方家已经收到风,大家都在猜测你的身份了。”
这几天他们从各方面探听回来一些消息,心中已经有数了。于是第二天,他们一家四口穿戴整齐,带着礼物,来到了方家。他们认为要先去方家,确认云娘的身份,再带着方家的亲人,去傅家兴师问罪。
方家的长子,云娘的外祖父,方世鸿,现在没有在朝中任实职,作为皇帝的御前顾问,不上朝,但随侍皇帝身边,大齐一直都有这样的职位,一般由告老的老臣任职。
方家的长孙,也就是云娘的大舅舅方奕程,原来是状元,在大理寺任五品主事,十几年前自请离京外调,任江南清河府的知府,在任期间,名声甚好,清河府更是纳税重地,为补充国库立下汗马功劳,这让皇帝非常满意,去年,他在五年一度的官员大考中名列榜首,皇帝把他调回京城,任户部尚书,专管大齐财政,正二品大员。
方家的老二,方奕宇,离京前在太学任职,离京任西北学道,主管西北几州县的乡试会试,去年科举考试时借调回京城巡考,科举结束后被皇帝留在京城任太学学官,正三品。
方家大房做官,二房开学馆教书,三房做生意,分工明确,现在大房已经调回京城,二房三房也开始把部分业务转回京城。
方家确实已经听说谢小公爷纳了方家的外孙女做外室,生了两个孩子,扶为平妻带回国公府,孩子已经上了族谱,见过皇帝太后,谢小公爷的正妻已经签下和离书。但他们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来,他们哪里来的这样一个外孙女,他们觉得是谢小公爷被骗了,有人假冒他们家外孙女的身份。
他们正准备上国公府去问问,谢长风一家四口到了。他们面前的“外孙女”,不到二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白皙丰腴,大眼睛,小鼻头,小嘴巴,小脸蛋,微微笑着,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你,你是……”方家家主方世鸿看着云娘,“我是傅青云!”云娘清脆利落地说。“你是小四的女儿?”方世鸿很惊讶,他是有个幺女嫁到了傅家,“可是,你,你不是已经嫁到史家了吗?我上个月还见过……”
“您见到的是傅青莲,我的庶姐……哦,她也不能算是庶姐,她的娘是结发妻,在博阳成的亲,还有当地衙门签认的婚书……”云娘拿出一份文书,这是谢易刚派人从离京城四百多里的博阳县衙带回来的。
方世鸿接过文书,上面果然记录了傅少彬和潘氏的婚约,一般这种婚书,只在当地县衙登记造册,只要潘氏不去告他,没有人会去查,傅少彬就是钻了这个空子,骗方家说他尚未娶亲。
方氏兄弟凑上来看,“姓傅的竟然骗了我们!”脾气最暴躁的老三方奕坚先叫了起来,他是方家大房唯一一个没有做官的儿子,他不喜欢学文,自小练武,他是庶出,又从小多病,他父亲便由着他,他现在管着方家的田产铺子,跟那个死去四妹妹感情最好。
“你说你是四妹妹的女儿,你可有什么证据?”方家大哥最为稳重。“我拿不出什么证据,知道我身份的奶娘死了,她儿子远走他乡,当年陪我娘嫁到傅家的陪嫁全部都找不到了,一个都没有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的身份,要你们去查!”
“我只有旁证,我父亲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女儿,我们也派人去博阳查过了,潘氏的娘家邻居作证,说当年是有个这个年龄的女孩养在潘家,后来在这个女孩八岁的时候接到京城去了……”云娘气定神闲地说。
“你们应该知道,我娘是在我三岁的时候,你们离京两年后去世的,然后我父亲说我八字不好,克死娘亲,把我送到城郊灵孝寺三年,三年后把我姐姐接回家中,跟博阳潘家那个女孩送到京城的时间是一致的,于是我的姐姐便成了方家外孙女‘傅青云’,在我十五岁,她十七岁那年,嫁给了史家大少爷,这些,你们应该都是知道的吧!”
“这些,你又有证据吗?”方家老大方奕程已经开始相信了,因为眼前这个少妇,跟他们的四妹,在容貌上确有几分相像,而那个他们见过的“傅青云”,更像傅少彬,但他也知道,样貌不能作为证据。
“我们去查了灵孝寺!”谢长风开口了,他不愿意云娘被质疑,他也要用他谢小公爷的身份,去证明这些证据的真实性。
“灵孝寺的方丈说,十六年前,确实是有人送过一个三岁的小女孩来庙里,还跟着一个奶娘,但没有用真名,只是说她克死母亲,要送来这里,那个奶娘叫女孩做‘云娘’,没有说她姓什么,送她们来的人给了庙里一笔香油钱,让他们收留女孩主仆三年。”
“可是三年后,他们并没有来接走女孩主仆,她们二人也说不出她们来自哪里,她们就继续住在庙里,帮庙里的僧人做饭做衣,又过了六年,女孩子十二岁那年,奶娘死了,庙里没有其他女子,方丈便说不能再收留女孩了,女孩就说她是京城傅家的女儿,让方丈送她回家……”
“方丈慈悲为怀,就把女孩送回了傅家,傅家也不敢不认,就把女孩关在偏房,一关就是三年……”谢长风回头看着云娘,见云娘面无表情,想着她是不记得这段往事了,所以不觉得悲伤。
“三年后,谢家‘嫡女’傅青云及笄,他们跟史家都很着急要把婚事办了,傅家是因为姐姐十七了,怕再拖下去会露出马脚,史家是知道皇上有意将方家子弟调京城,想在方家回来前先迎娶方家外孙女。”
“但真正的傅青云还关在家中,他们发现她是知道真相的,这始终是个祸患,于是,在姐姐出嫁前一天,家里准备婚事忙乱之际,傅少彬亲自动手,和继室潘氏,重伤傅青云的后脑,让她一时没有了气息,他们便以为她死了,用草席卷了,用木车推到城外想要丢掉,路上突然遇上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们就把木车丢下,回了家,一个江湖高人经过,救下了这个父亲以为她已经死了的女孩,救活了她,但她因为头部受了重创,失去了记忆,只能记得一部分,但她牢牢记住了,是她的父亲和继母打‘死’了她,为了让她的庶姐替她嫁,而她的乳娘在临死之前,告诉了她全部真相……”
“他们为了不让人认出傅青云,在她的脸上用了药,让她皮肤变黑,右脸还有一块大黑痣,我初见我夫人的时候她就是那样的,只是后来离开傅家日久,没有继续用药,她的黑痣就慢慢消失,皮肤也变回原来的颜色……”
“这个,三年前我夫人在兖州的邻居可以作证。我们还查到,傅家在七年前买了个右脸有块黑痣的丫鬟,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也不认识字,一直在厨房当烧火丫鬟……”谢长风一脸心疼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云娘,想着她不记得了,心中便觉得庆幸,在他心中也是如此,不记得的事,便等同于没有发生过。
“再加上灵孝寺送我夫人回傅家的僧人的证词,还有我夫人后脑的伤疤,还有当时一起救我夫人的喜鹊姑娘,这些证据,还不能证明我夫人就是真正的‘傅青云’吗?”
谢长风一口气说完,伸手握住云娘的手,对她报以温柔的微笑,云娘微微点头,示意他不必安慰,她确实是不难过的,傅青云又不是她。
方家父子四人听完,沉默了很久,但个个眼含泪水。谢长风继续问:“你们这么多年没有回过京城,那有没有跟傅家联系呢?”
“我们离开京城两年后,傅少彬写信给我们,说我们的四妹急病死了,已经安葬,但他们并没有提说孩子送到庙里的事情,如果我们知道了,绝对不会让他这样做的,什么八字不好,竟然把一个刚丧母的三岁女孩送到庙里去!”
方奕程很愤怒,他已经相信了,他知道谢小公爷调查的能力,他都信了,方家没有理由不信,国公府没有必要攀附方家,反过来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