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膳的时候，静妃看他们二人眼睛都布满了血丝，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你们昨晚……”静妃疑惑地问，“没有没有！”李长风赶紧摆手，瞪大眼睛跟他母妃使了个眼色。“他们昨晚各自在自己房中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柳嬷嬷边喝粥边漫不经心地说。
小云雀低头吃东西，装作没有听见，脸却红了。“今天我跟柳嬷嬷去太后那里给她送佛经，小云雀抄的就当是你抄的吧！你们俩在这里好好看家，不许吵架！”“小云雀！”静妃转向她，笑着说：“给本宫几分薄脸，不要老打我儿子！”
小云雀脸一红，低头偷笑，“如果他真的做了该打的事，轻点打，不要拿刀枪，不要打脸，他不要脸，我还要！”静妃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小云雀连耳根都是红的，她知道他们昨天说的话做的事全都让人看见了。
众人哈哈大笑，小云雀羞得站起来想跑开，被李长风手疾眼快一手拉住，不巧正好抓住了昨天抓红的那只手腕，她“哎呀”叫了一声，他赶紧松手，然后拉起她的手认真地看，见她昨天红一圈的手腕今天是青紫的，“昨天应该热敷一下的……我给你上点药吧！”李长风很是心疼。
“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我是这样的，淤青很难散掉，明天更青更紫……”“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打哪里都可以！”李长风拉起小云雀的另一只手说。“又来了又来了！我们赶紧走吧，真受不了！”柳嬷嬷扶着静妃往外走，还不忘吩咐一句子聪：“你在门外守着，有人来给拦着点！不要打扰他们亲热！”
说完大家一哄而散，只剩拉着手的这两个人。“过来，我给你热敷一下，你的手太冷，气血不旺，所以淤青难散！”“哪里学的一副江湖郎中的口吻！”“什么江湖郎中，我十岁随外祖父在军营中混，什么伤没有见过？我身上还有很多伤疤呢！你要不要看？”李长风突然觉得自己比她更值得心疼。“我才不看！你占我便宜！”小云雀伸手就打。
打够了，小云雀又说：“别闹了，我们练字去！你不许再提我为什么学你的字，是从哪里学的，不然我打得你再也写不了字！”“好好好！不说不说，女大王饶命！你简直比我剿的那些土匪还要凶悍！”“你说什么？”“没说什么，夸你漂亮呢！”小云雀发现对付他最好的办法是哭和动手打，比大师兄好对付多了，大师兄她可不敢动手，哭也没有多少用。
他们在李长风小时候学习的书房里练字，教她写他现在喜欢写的魏体行楷，他挨着她坐着，抓着她的手，从后面搂着她，一笔一划地手把手教她。
突然，她回头想说什么，她不知道他的头就挨在她的头后面，她猛一回头，因为准备说话而嘟起的嘴在他的脸上扫过，在离他的嘴不到半分的地方停住，两人目光相交，她马上低下头去，他也马上放开抓住她的两只手，站起来，走到书桌前，大口地吸着气，他觉得一阵燥热，随手拿起一本书扇起来，扇了两下，发现这本书有点怪，不是他平时看的那些书的大小，他低头一看手上的书，竟然是一本春宫图画册！
吓得他赶紧把书塞到桌面的一堆书里面。“定是柳嬷嬷放到这里的！真是的，放我房间不行，要放在书房，明知道我会和她在这里练字，她昨天还在这里抄经，莫非她昨天已经……”他回头瞪大眼睛看着她，她也抬头看着他，然后又看他塞进桌面一叠书里的那本画册。
“该死！”他心中一阵叫苦，这本书比其他书大了一圈，正好露了封面一截出来，她迷惑地看着他，他抬起头，四处张望，手偷偷把书往里面塞一下，突然手上一痛，他按着书堆的那只手被抓住，动弹不得，另一只手还没有来得及伸过来支援，那本画册就被小云雀一手抽出来。
“这，这不是我的，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我没有看过！”小云雀翻开了画册，看了几页，“这是什么呀，干嘛这两个人不穿衣服扭在一起，打架吗？”趁她抬头问，他一手合上书，按住，“这不是给女孩子看的！不要看！”
“那是给你看的？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给我看看嘛，为什么不给女孩子看呢？”她一手推开他，继续打开画册，津津有味地看起来，他知道自己是打不过她的。干脆坐到她身旁和她一起看，看谁先不好意思！
她不但看，还问，“他们在打架吗？为什么要脱掉衣服打呢？为什么一会男人在上面一会女人在上面呢？为什么腿还绕在一起呢？”“别看了！”李长风突然大吼一声，脸红到了脖子，他把书合起来，用手死死压住，站了起来。
“不要再看了！记住，以后不能和男人一起看这种画册！”“为什么呀？”“不许问为什么，反正不可以！”李长风闭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弯下腰，低着头，在小云雀耳边说，“这种书，只能跟要跟你成亲的男人一起看！”
“啊！那我跟你一起看了，怎么办啊？”小云雀一脸惊恐地问。“怎么办？我叫了你不要看的，你还是要看！”“但是是你自己坐过来跟我一起看的呀！”小云雀头脑还是很清晰，“所以，”李长风又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你要不要我对你负责，娶了你？”
她跳起来说：“不对！这个规矩是你们宫里的吧，不是所有人的规矩，更不是我们苍澜谷的规矩，所以对你们宫里的人是作数的，对我是不作数的，我是不懂你们的规矩，但我不是傻！”“好吧，你说得对！那你还要看吗？要不拿回去看？送给你了！”李长风一副无赖的样子。“我不要，不好看！”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等一下，那你跟哪个女子看过这种书？俪影郡主吗？你用这个规矩坑过多少个女子？宫里的多少？宫外的多少？”她的小嘴嘟得高高的，一副很不高兴，兴师问罪的样子。
“没有，没有！”李长风收起他的无赖样子，摆出十分无辜的表情，“你是唯一一个跟我一起看过的女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也没有想坑你！”“那俪影郡主呢？”“我连看都不想看到她，还跟她一起看这个，呸！”
“那你要娶一个你这么讨厌的人，不是很可怜吗？一辈子怎么过？”她竟然觉得他可怜。“是挺可怜的，不过如果你也愿意陪在我身边，我就不可怜了！”“不行，我是要回去的！”“不回去不行吗？”“不行！”
看着小云雀坚定的表情，李长风突然觉得一阵凄凉，他们都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对视着，忧伤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良久，终于是他先败下阵来，“好吧，你走吧，你喜欢自由自在的苍澜谷，你高兴就好！就让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过吧！”他伤感地说，“我就一个人过，你看，我母妃是一个人过的，柳嬷嬷也是一个人过的……”
“我也一个人过，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嫁人，一个人过挺好的。”“好！好！我们都一个人过，你在苍澜谷过，我在沧海宫过！”于是两个人竟各自生起了闷气，小云雀回房躺在床上生气，李长风去花园练剑发泄。中午两人也赌气不一起吃饭，让下人各自送到房里去吃，子聪不知道他们两人怎么了，也不敢问。
晚上静妃主仆回来，子聪第一时间来报告情况，静妃说：“传我的话，叫他们两人出来用晚膳！”于是两个人就别别扭扭地坐在一张饭桌上了，中间隔着个静妃，李长风偷偷看了一眼小云雀，看她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他心软了，可是一想到她这么坚定的一句“不行”，他心里又觉得很委屈，实在是不知道这个女子是怎么想的，翻脸比翻书还快。
静妃看着低着头吃饭的两个人，发了话：“小云雀，可是风儿欺负你了？”小云雀摇摇头，一串眼泪却滚了下来。“我可没有欺负她！”李长风理直气壮地说，“是她欺负我！她打我，她说要回去！她说她不嫁人，要一个人过！”李长风好像一个受了委屈找娘亲告状的小男孩。
小云雀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你看她，她就会哭！好像我是个多坏的大坏蛋一样！我真的没有做一点儿对不起她的事，我巴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她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想帮她摘下来！”“我不要你把我捧在手心里，我不要天上的星星！”小云雀终于说话了。
“那你想要什么？”“我，我……”小云雀一时哽住了。“风儿，”静妃冷静地对李长风说，“你连她想要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委屈的呢？”“那她不说我又怎么知道呢？”“那你不想想她为什么不愿意说呢？”“因为她不相信我！”“因为我不想让你为难！”小云雀看着他的眼睛，大声地说，然后她站起来，转身离开饭桌，回房间去了。静妃给柳嬷嬷打了个眼色，柳嬷嬷会意，跟着进去了。
“风儿，这里是你的家，你在这里有父母有兄弟有朋友有手下，但是她在这里什么都没有，连大师兄现在都不在，你非要分个是非对错吗？你在向我告状撒娇，她向谁告状撒娇？”“我，我……”“我知道你很喜欢她，你觉得把她收了房给她个妾的名分她就该对你感恩戴德吗？如果她不马上高高兴兴地接受那就是她不对，对吗？你心底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我，我可能有点吧……可是，母妃您也知道，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了！”“我当然知道，可是她不知道啊！她哪里能理解这些？”李长风慢慢低下了头，他确实只站在他自己的角度看，觉得自己对她已经很好。
“风儿，你们走得太快了，你冷静下来，思考一下，你到底喜欢她什么，是她的美丽动人还是她的单纯可爱？你是把她当做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的人来喜欢，还是把她当成一只可爱的小猫小狗小鸟来喜欢？你可以为她做什么？实际一点的，不是摘下天上的星星这样的废话，是你能给她一个什么承诺。”
静妃一口气讲了那么多，终于轮到李长风似懂非懂了。“风儿，”静妃看着迷惑不解的儿子，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还没有真正了解她，她能说出不想让你为难这样的话，是因为她站在你的角度为你着想了，那你呢？你好好想想吧！我去看看她！”
李长风走到花园，望着夜空，今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有厚厚的云层。“我不想让你为难”这句话很熟悉，什么时候听过呢？他想了想，第一次是白飞羽说的，在小云雀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时，大师兄叫她“不要让二殿下为难”她就放手了。
第二次是她被单独关起来时他去看她，她很害怕的时候说的“大师兄不许我走，他说我要走了就更说不清了，而且也会让你为难，我不要你为难！可是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可能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不能让任何人因为她而为难。“她所说的不想让我为难应该指的是我的婚约吧！”他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了。
“跟她在一起确实会让我为难，她值得我为了她被为难到哪个程度呢？”他问自己，他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她值得我为她做一切！”但他觉得这个声音来自一种压抑已久的原始欲望，这种原始欲望就是想得到她，再真实一点的是——她的身体。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有意无意的身体接触激发了他的欲望，令他直接跳过了理智和情感，他突然觉得自己跟那些一见到小云雀就为她神魂颠倒的男人们，他和他那些一见到美女就想着要“收房”的皇兄皇弟们，有什么区别呢？他昨晚不是还洋洋得意地想把她和俪影郡主同时娶了吗？
他觉得他现在开始明白了，她希望自己把她放在与他对等的位置，而不是把她当做一个好玩的可爱的小东西，更不是做他与别人没有爱情的婚姻里的安慰。他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说要走了。
“皇室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各种利益冲突，又有谁能真正理解呢？就如不能要求我会听鸟语那样，我也不能要求小云雀能明白这些关系，难道真的像她常说的，我跟她是不同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迅速理清了思路，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让小云雀明白什么，而是要先搞清楚自己对小云雀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只有搞清楚了这个，才能想明白自己到底能为她做到哪一步，能给她怎么样的承诺。
想到这里，他决定马上要去找小云雀表明他的态度，无论如何，不能让小云雀因为他难过。他走到小云雀房间门口，“小云雀，你在里面吗？我有话跟你说！你可以出来一下吗？”他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小云雀走了出来，她表情平静了很多，可能是静妃对她说了什么吧，他的母妃确实有非凡的能力。“我们去散散步吧！”“嗯”她点点头。
他们两人走在没有星光没有月色的夜色中，李长风首先开了口，“对不起小云雀，我要向你道歉，今天我对你说了言不由衷的话，是我不对！”“不，我也有不对，我也不应该用眼泪来为难你，我应该好好说话。
”李长风笑了笑，“这个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总是怕我为难，你难过就哭吧，可以的。”小云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以前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任何一个女孩子，我不知道怎么样的感情才是男女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小云雀低着头说。
李长风走到小云雀前面，停下来，面对着小云雀，他想伸手去拉小云雀的手，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动，他想知道自己对她除了肉体的欲望还有没有真正的情感。他弯下腰，低着头，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小云雀，给我一点时间，可以吗？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小云雀把手放在身后，她似乎也不想跟他有肢体上的接触。她笑了笑，说：“好的，我也要问一下我自己，不问我的鸟儿朋友，不问大师兄，问我自己。”他们相视一笑。
“我送你回去！”“好的！”“我母妃跟你说了什么？”她在脑中迅速地概括了一下，“她说你是个不轻易做决定的人，但一旦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放弃。她说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不会做出不能履行的承诺。她让我给你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还有……没有了！”其实静妃还跟她说，叫他们暂时不要有亲密的接触，因为这会影响他们对感情的判断。“我的母妃真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如果没有了她，我都不敢想象我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我也不敢想象我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子！”“我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母亲！”“希望她也能成为你的母亲！”他心中暗暗想。
说着说着，小云雀的房间到了，她对他挥了挥手，开门进去了。李长风目送她进去，便也转身离去，远处的静妃看着他们，欣慰地笑了，“我得不到的，总希望孩子们能得到！以前他们得不到的，希望这一次可以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