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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
新皇登基了。
我站在大明宫的角落,看着身着九爪龙袍、戴十六毓珠冕的皇帝正在大唐臣民的簇拥下,走向天地台,这是历代大唐皇帝登基必经的祭祀仪式。
做皇帝有什么好吗?后宫佳丽三千,案牍劳形无数,是再也没有休憩和自由的了!
还好皇帝不是他!
若他是皇帝,我能做得了一秒钟宫廷妃嫔吗?
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我可是名花有主的女子呀,宣之......他还在蜀中呢!——也该回来了!
突然,有人用玉扇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啊!什么呀,这么凉~”
“某人的心思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是得敲打敲打!”昌王认真严肃道。
我正想反驳,又被玉骨敲了一下:“你是不是在幻想本王如果成了皇帝,而你就是皇后的样子?”
我心中咯噔一下,竟然还真被他猜中了!
我顿时脸红起来,说真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不是有宣之了吗?为什么还会幻想跟昌王......
打住,打住。
昌王仔细观察我的表情,笑着道:“有你这反应,本王也猜到啦,有你这表情,本王果然是值得的!本王很满意!”
我窘迫而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满意什么?”
昌王继续他那风流调侃的模样,从下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眼:“嗯,那本王就直说了,本王满意——你水灵灵的眼睛、小巧高傲的鼻子、樱桃小嘴、红扑扑的耳朵,还有——”
他的视线移到我的胸部:“还有你恰到好处的隆起,以及——”
“够了!李允昭你个色胚!你调戏本小姐呢!”我脸红地大声呵斥。
谁知他竟一把捉住我的手,将我的腰搂住贴在他的身上:“都调戏好多次了!你——迟早是本王的!”
不知道为何,往常听闻此话我已炸了,如今竟平淡地接受了,只是脸火烧地厉害。
我没有排斥他暧昧的动作,直到他将火热的唇凑过来,我才赶紧转移话题:“话说,王爷,你为何不愿做皇帝呀?”
他停顿一下,却意味深长地反问我:“那你呢?黄梓筱,你愿意做皇后吗?”
这个问题方才我已经思考过了,我立马脱口而出给出了答案:“自然是不愿意的!推理若是被权力约束住了,那便没有真相了,一切都是虚假!”
“所以?本王的答案你应该知道了?”昌王深情地凝望着我。
我赶紧转移视线,昌王却将我的头扳过来:“听好了,黄梓筱!本王不愿意你受束缚,你喜欢推理就尽情地做你喜欢的事,本王陪你天南海北地去推理,本王只要做你的后盾即可!”
说实话,从他认真的语气和深情的眼神来看,我是真有些感动的。
世间男子又有几个能舍弃皇位?区区一女子怎能跟皇权富贵相比?可在昌王这里,我竟比得过它!
“世间盛传父皇母后鹣鲽情深、琴瑟和鸣,可只有呆在母后身边的当时的小小的本王知道,母后要面对如此多的妻妾斗争,她并不快乐,即便身为皇后,她依然要面对宫廷旋涡,波云诡谲的权力斗争竟然将我心目中温柔善良的母后也变成了恶毒的魔鬼!”
昌王越发将我搂在怀中:“梓筱,本王不希望你不快乐,本王希望能为你撑起一片天,而你在本王的天地里是可以为所欲为的!而不是即便拥有最大的权力,也是一个人苦苦支撑着,连夫君也要与人共享,还要装出一副贤惠的模样......”
不知为何,我竟悄悄落下了泪,昌王能给我的是宣之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他也不愿意如此为我去做......
我鼻子酸酸的,但不愿如此煽情,只好转移话题调侃道:“所以,你就随便拉来一个人去帮你做皇帝?”
昌王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哦?你是这么想本王的?”
我感觉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挺白痴的,赶紧冷静一下道:“听说七王爷在夺嫡之战中被发配去了边疆,后来在边疆失踪了,想是王爷的杰作?”
昌王狡黠笑道:“本王不过是给了他一个住所,让他隐姓埋名罢了。”
我疑问:“可我听说七王跟王爷的关系并不好,他是齐王阵营的,且他就是因出言不逊而被王皇后放逐的,王爷为何要帮他?”
昌王但笑不语。
“难道王爷早就料到了,会需要人来顶替当皇帝?”我也狡黠地调笑道。
昌王摸摸我的头:“本王自认并未有预测未来的能力,但昌平军的实力本王一清二楚,在本王远赴新疆接管昌平军的那一刻,本王就知道,有昌平军在,大唐根本逃不出本王的手掌心。”
我吃惊道:“我曾听说昌平军横扫六合,荡平北疆,是先皇秘密训练的一支强劲军队!”
昌王抚着我的头发,露出十分自豪的表情道:“还不止如此呢!父皇每打一次胜仗就会从敌国队伍中挑选百名臣服的精干充入晋安军,同时取长补短学习敌国的战术技巧,又每年春秋两季固定削减晋安军原本的老弱军,因此晋安军博取众长,只会越来越强,而随着时间的积累,晋安军竟在短短十几年间增长到四十万,并且军中人人皆精,毫无糟粕,你说这样的军队如何会不胜利?本王当然有这个自信!”
我由衷地感叹道:“而且晋安军的铁律规定了,只有先皇一人能领导它,而先皇去世后,便只有王爷一人是昌平军的绝对魁首!先皇也算是用心良苦了,晋安军是先皇对王爷的拳拳父爱!”
感叹完,我又疑问道:“王爷既然不想做皇帝,那么晋安军的军权是否也让?”
“你想多了!本王不是那般善良好心的人,晋安军自然要自己掌握!若是皇帝不听话了,本王便换一个又如何?!”昌王道。
他说出来的话漫不经心,他的表情也是淡然自若,但能说出这般颠覆朝野的话的人,若不是有如此实力又怎会有如此震撼的气魄?!
我不禁多看了他一眼,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世人眼中的‘女神探’、‘女神童’,而他——是站在权力顶端的人啊,几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几乎是世间所有男人的梦!也是世间所有女人的梦呀!
这样一个男人,他似乎对我情有独钟......
我想起了宣之,似乎宣之的细水长流并不能与之相比......
*
黄府
雪筱院
“小姐,听说新皇登基了!”
“是啊。”
“听说先皇驾崩了,是喝毒酒死的?”
“是啊。”
“是昌王爷赐死先皇的吗?”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锦绣一眼:“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爱打听?皇家的事你也如此多事?有几个脑袋可以掉?”
锦绣立马闭上嘴,胆怯地看着我,但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
我长叹一声:“罢了,你问吧!都过去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就算从你嘴中传出,世人也只会当成是谣言,不会尽信也!”
锦绣眼中闪出兴奋的光:“真的!谢谢小姐!”
她眨眨眼,道:“先皇究竟是怎么死的?果真是被昌王爷赐死的吗?”
我给她露出一个‘你可真好奇’的表情,随后答道:“不!王爷还在犹豫当中,毕竟是王皇后曾给皇上下了绝育药,王爷既恨又愧,一时搁置了他的处置。”
“那先皇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新皇为了巩固皇位而斩草除根?”
“啊!”我用力弹了一下锦绣的额头:“你这个猪脑壳,新皇处处都要看昌王爷的脸色,又怎会敢忤逆昌王爷的意思?”
锦绣疑惑:“那先皇到底是——难道是病死的?”
我不可置否地笑了几声,然后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先皇是自戕的!”
“什么?!”锦绣震惊地无法言语。
“怎么会这样?难道先皇是为了李元的安全而要求自戕,以保全李元?”锦绣凭她的认知猜测着。
“恰恰相反!”
“先皇在去世前那一刻,恨透了李元!甚至恨透了萧婉儿!”我意味深长道。
“怎会如此?先皇最爱的不就是萧婉儿吗?先皇不是口口声声说李元是他在绝育前唯一留在世上的骨肉吗?怎么会恨他呢?”锦绣疑问重重,兀自猜测着:“难道说,真的是爱地越深,恨地越深,先皇气急攻心了?!”
我摇头,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李元犯下那么多人命案,已经被赐死,你看看这封信便全明白了!”
“这是什么?小姐?”锦绣好奇。
我看着贵气金的信封悠悠一叹:“这是萧婉儿死前让仆人在新皇登基之日,送来我这里的。”
“什么?萧婉儿死前还写信给小姐了?”
我没再看她一眼,只是说:“想必先皇也收到了同样的信才绝望至死,恩怨是非何时了,红尘往事如云烟,锦绣,你看完信就把它烧了吧!”
锦绣看着我的背影,估计是不明所以的。
我听见她打开信封,翻开信的声音:
至我的情敌黄梓筱:
黄梓筱,我羡慕你,我嫉妒你,我嫉妒地快要发疯了,每当我看到昌王深情地关注你时,我都会更进一步地明白,我永远,不,从未得到过他的心。
我的昌王——他喜欢你这样的女人,明媚、善良、正义、娇俏......不像我,自私、残酷、恶毒......
你是大唐的女神童,我既因私人的感情恨着你,可又想把我悲惨的一生向你倾诉,只对你倾诉!
当然,在你智慧的推理和挖掘下,真相早已浮出水面,一切的一切估计你都已拼凑完整了,都知情了。
但有一件事,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没有人知道!
这是我的恶趣味,也是我对皇帝最大的复仇,我从未爱过他,可他却强制夺走了我的一切,毁了我的人生。
既然如此,那当然我也要毁了他的人生。
还记得李元这个孩子吗?
皇帝口口声声要扶持他做皇帝,因为满宫皇嗣没有一个是他的亲生骨肉,只有李元,只有他是我在他被下绝育药之前生下的他的血脉。
因此,名义上李元的的确确是皇帝在世界上唯一的血脉。
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真正的李元,我真正的孩子已经死了。
是我亲手掐死他的!哈哈哈!当我的手紧紧掐住我那幼儿稚嫩的脖子,他小小的身体紫涨地厉害,嚅动个不停,他甚至还睁眼瞧了一眼我这个恶毒的母亲,可我还是掐死了他,我的手颤抖着,我的泪怎样止也止不住,可我不想让他活在世上......
为了报复皇帝,我买通心腹在民间买了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孩回来,取名叫李元。
我生产后的那段时间,我知道齐王一直在跟踪我,因此有一次我带着‘假李元’扔进了护城河,而齐王将他捡了起来,从此皇帝便乐不可支地抚养着他自以为的‘自己的孩子’了。
皇帝一直以为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唯一的血脉——李元,但只有我知道,我的孩儿李元在出生的那一天便被我掐死了,而皇帝早就是真正地断子绝孙了,他一直以为的希望只是绝望而已......
希望......绝望.......哈哈哈......这就是我的复仇......我萧婉儿的恶毒......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