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仙崖底，两人都背靠着石碑，无尾在讲完故事之后，崖底重回寂静，刘黎川手捧一根蜡烛，看着火苗，迟迟没有出神。
无目天生缺陷，本身就比正常修仙要难上不少，所做之事基本上只能靠听，但是即便如此，他没有退缩，反倒是轻而易举的达到了一般人达不到的高度，自然，天赋也是不可否认的一项。
虽然看不见，但是这并不影响无目，他依靠自己得天独厚的优势，做什么好像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基本上可以说，只要他想，就没有他干不成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促使他有了这无欲无求的性格。
若没有歹人陷害，再加上佳人指引，无目可以说是前途无量，但是没有如果，一旦来到了这堕仙崖，就永无翻身之地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日复一日的黑暗，直到寿命耗完的那一天。
也许在堕仙崖底已经有不少仙死去，在无目之前，又或在无目之后，在他掉下来时，他见过受困已久，内心绝望的仙家，同时也见过刚被扔下来，心中抱有侥幸，到失望，再到绝望。
过了这么久，无目可能已经送走一波又一波的堕仙，但是自己的心态却毫无变化，甚至还在刘黎川出洋相的时候哈哈大笑，不要说绝望，就连一丝失落都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对他来说，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而已，他生来无目，生来就身处无边的黑暗中，所以在哪里对他根本无所谓，只不过是回到了那种他早已习惯的状态中而已。
“那个……无目大爷，我不是故意想要揭你伤疤的。”
“哎呦，大爷我可受不起，我就是一堕仙，不至于你这么关心。”虽说的是实话，但是听上去总感觉像是自暴自弃。
“不是……无目爷，我只是……”刘黎川想要解释，但是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开口。
“不知道怎么说就别说了，我能感觉得到你心中很杂很乱，装有很多事情，你们人都是这样吗？”无目站起来，拍了拍石碑。
刘黎川低下头，深沉的说道：“绝大多数吧，在人界中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顾虑，金钱，家庭，生命，还有所规定的正义，他们都会为此四处奔波，心中的东西自然也就多了。”
“被规定？”无目敲了敲碑，发出砰砰的声音，“被规定的还能算是正义吗？”
刘黎川被貌似被问住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在他们人眼中，正义无非就是两点，法律和道德，只要不违背这两点，就是正义，若有人触犯这两点，那么就需要人来匡扶正义。
天道也是，在天道眼中，有一个更加明显善恶分界线，只要越过分界线，那就算邪恶，而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只是受限于这样的框架中，自己却从未想过正义到底是什么。
“你想想，你所说的正义都被规定的，换句话说，被规定成什么样子，正义就是什么样子，他不会摆在明面上，而是在心中，正义，只不过是心之所想罢了。”
刘黎川陷入沉思，的确如无目所说，正邪并非天生就在，而是由后者定义的，无论是法律还是天道，所谓正义，就是取决于大多数人的内心所想。
大家希望看到的，希望对自己有利的就是正确的，就是正义，但凡有一两个蹦出来，选择了与大众相反的路，那么他就是邪恶。
回想之前，鬼新娘事件和实验楼女鬼事件，他们都有自己的看法，并不是纯粹的恶，并不像一些人为了犯罪而犯罪。
鬼新娘是因为家族反对婚姻，朝廷抓人参军，最后只剩一具冰冷的尸体，怨恨这天不公，于是带着这个恨与对下人的爱完了冥婚，死后化为厉鬼，却不杀人不害人，只是默默跟着自己丈夫的一世又一世。
边陲从小就被村里人误解，当做疯子一样，人人拒而远之，即使他努力融入正常人环境，却被送入精神病院，遭受非人折磨，逃出来之后也并未对原先的村子下毒手，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让这样的机构不存于世，让人不再受到折磨。
实验楼女鬼的形成也是因为生前遭到变态老师的毒手，想要举报却被学校压下，便对这世间的法律失望，选择自杀，在死后也未杀人，只是让来者知道这件事情，从而想让变态老师落入法网。
他们所做的事情在自己心中都是正确的，也就是在他们眼中就是正义的，而这个正义违背了大多数人心中的正义，所以他们不能绝不能存在于世。
所以一切都只是大众的意愿，大众想让他在，他就是对的，大众想让他死，他就是错的，这世间并没有绝对的善恶，只有绝对的人心。
同时，刘黎川也进一步怀疑身边的无目，他在之前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无欲无求才没有专心修炼吗？
无目说过，他在仙家宝地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是在随大众，人们怎么做，他就怎么做，而正义也是，人们认为正义是什么，那么正义就是什么，这两点如出一辙。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无目很小的时候就发现了自己高人一等的天赋，尤其是在修仙成功之后，他对自己的天赋更加明了，如果让别人发现无目这非凡的能力，在心中自然就会不等，自己也会成为逆流者，成为了违背“正义”的人。
那他又为什么会独闯仙家宝物库，明明那多年都过来了，却选择前功尽弃，暴露自己，违背正义，站在众仙家的对立面，这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小娃娃，别想那么多，对自己不好。”无目来到刘黎川面前，用手指住刘黎川的额头。
完了……忘了这位爷能听到心声了，不过看无目并没有做什么太多的事情，刘黎川才松了一口气，急忙转移话题。
“那个……无目爷啊，你说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不会觉得无聊吗？”
“无聊，那可不，老无聊了，刚掉下来的时候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好在，这崖底有这不灭烛，点上几根才能勉强看清，之后呢，我就没事雕刻点东西，就比如这石碑。”无目敲了敲手下的石碑，“来吧，带你看看我的作品。”
无目捡起一根不灭烛，拉着刘黎川就向别处走去，走了数十步，悬崖两边出现雕像，也许是因为好久没有人可以陪自己说话了，一路上无目的嘴基本上就没有停过。
“你看这个，这是我的第一个雕像，雕的是我母亲，由于是第一次，所以雕的不太好。”
“这个这个，这个是狐家仙，还有那个，是柳家，灰家好像在……啊对，在这里。”
看着这些雕像，刘黎川发自内心的惊叹，明明没有眼睛，仅靠触觉，雕出来的东西却这么栩栩如生，即使是初次，都有大师的级别了。
而且，这么多雕像，站的如此密集，无目却能精准的知道每一个雕像的位置和雕的人物，甚至连什么时候雕出来的都记得一清二楚，可想而知无目对这里有多么熟悉。
“还有这个，是我感觉我最好的三个雕像。”手中不灭烛凑过去，照亮了雕像的全貌，那是三个狐狸，没有尾巴，没有眼睛，没有心，很明显，这是他们兄弟三人的雕像。
说真的，别说在这样的环境中，就算在阳光之下，一望无际的草坪之上，都难以分清这狐狸到底是真是假，就算你贴近去看都分辨不清。
不灭烛举起，原来在这三个狐狸后面还有三个雕像，都是人形，可仔细看去，和双脚站立的狐狸一样，分别对应着这三只狐狸。
而第三只狐狸看上去最为渗人，因为在他的心脏处是一个巨大的空洞，雕工依旧是巧夺天工。
可就在刘黎川感叹的时候，又是那股令人不适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急忙左右看去，可是一切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一点变化。
但是心中越来越大的不祥感警示着刘黎川，这里绝对有不对劲的事情，这感觉能够穿透堕仙崖带来的压力与恶心，更加代表着事情的严重性。
“小娃娃，怎么回事，心里一阵躁动，在害怕什么呢？”无目开口问道。
“无目爷，这里一共有多少个雕像？”
“五万三千零四个。”无目不假思索的答道。
这数量又让刘黎川心中一个震惊，同时也对他的记忆力更加的佩服，“无目爷，你竟然雕了这么多雕像！”
可无目却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我并没有雕这么多雕像，我只雕了五万三千零三个而已。”
这还不多？不对，五万三千零三个？刚才无目爷不是说这里一共有五万三千零四个雕像吗，怎么多出来一个，难道是无目爷记错了？
无目自然也听到了刘黎川的心声，“我可没有记错，我记得十分清楚，从我雕的第一个开始，到现在一共五万三千零三个，一个不差。”
“一个不差？那您刚才说的明明是五万三千零四个啊。”
“没错，因为在这里，有一个……不是我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