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时，我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一大一小两个男的坐在我的床边，都一脸紧张地看着我。
我的系统告诉我，大的叫傅临州，小的叫傅子然。
听起来这两人的关系是一对父子？
叫傅子然的小家伙见我醒来，表情似乎有些抱歉。
傅临州抬眸看我，清俊的面容一圈青色胡茬明显，眼睛里还泛着血丝。
他握着我的手，表情也是带着几分愧疚。
“你怀了孕应该早点跟我说的，我那时候不知道...我不是故意要推......”
对这两人我实在是陌生得很，只能打断：
“不好意思，请问...我认识你们吗？”
傅子然的小脸突然变得煞白。
傅临州却是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中情绪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
“苏禾，我知道你孩子没了心里有气，可是为什么现在你还要装呢？”
“为了争风吃醋把自己弄成这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苏禾，你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不应该是这样，那我应该是哪样的？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些什么，但我本能地觉得这个人对我很冒犯。
而且我都不认识他，他凭什么这样对我下定义。
我沉了脸色，“这位先生，请你放尊重些。”
“我不认识你，这里也不欢迎你，请你不要再在这里打扰我了。”
傅临州叹了口气，一副强迫着自己不要跟我计较的样子。
一个电话打来，他接起。
电话那头明显是个女声，他耐着性子温声安慰：
“妍妍你别怕，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他深深地看我一眼，留下一句“等你变回那个得体的傅太太，我们再沟通”就走了。
我不懂。
既然有别的女人要护着，这人为什么又在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懒得搭理，旁边的傅子然却没有跟着他离开。
小孩小心翼翼地扯着我的被角问我：
“妈妈，你是假装的对不对？”
“你其实没有忘记我跟爸爸对不对？”
看着他充满希冀的眼神，我的神情却依旧一片漠然。
可能是小孩子的感知力比成人敏锐，傅子然盯着我看了许久，看着看着自己突然就急哭了。
他着急得摇我的手，声音更是带上哭腔。
“妈妈你快说啊！你快说你是假装的！”
“你只是在骗然然对不对，妈妈不可能会忘记我和爸爸的对不对！”
我被他的声音吵得很烦，只能严肃回答他：
“小孩，我不是你妈。”
“你吵到我休息了，别再在这里哭了！”
护士过来把傅子然拉走，他手脚并用地踢着，就是不愿意离开。
直到对上我烦躁的眼神，他才终于蔫了下来，乖乖被人拉了出去。
说实话，我并不怎么讨厌小孩。
但是一看到眼前这个傅子然，心里就没来由的堵得慌。
我休息的时候，傅子然就一直趴在我的病房外，有一搭没一搭抽噎地哭着。
我觉得更烦了，强压着心里要去搭理他的本能，让自己入睡。
直到听到傅子然在外面打着电话嚎啕大哭，我才再次挣开了眼。
6
傅子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一样难受过。
妍妍阿姨总说他的妈妈很坏，什么零食玩具都不给他，只会逼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久而久之，他就越来越讨厌自己这个妈妈。
要是妍妍阿姨是他的妈妈就好，这样他就能想玩什么玩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了。
可是在看到妈妈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的时候，傅子然突然就慌了。
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可以讨厌妈妈，可是妈妈应该一辈子都记着他爱着他。
在每一次自己闹别扭后，妈妈都应该还像以前一样，忍不住要抱抱自己、亲亲自己。
用那双充满爱的眼睛看着自己。
可是这次醒来的妈妈，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傅子然仿佛陷入了一种随时要失去全世界的恐惧感。
可是无论他再怎么闹，这次的妈妈，一次都没再向他投来目光。
......
门外傅子然哭闹的声音很大。
“爸爸你快回来啊，妈妈她是真的忘记我们了！”
“我不要什么妍妍阿姨了，我只要妈妈，爸爸你快回来帮帮我，快帮帮我把妈妈找回来啊！”
我捂住耳朵，才勉强能隔住几分吵闹。
然而清净没多久，我的房门就被人重重打开。
来的人是傅临州，这次他身边还带着一个长相与我三分像的清瘦女人。
傅临州把门外哭得几乎要晕死过去的傅子然拎进来。
“这次你的把戏做得够足啊，儿子哭成这样你都不管？”
傅临州的神色晦暗如墨：
“苏禾，是不是平时我太纵容你了？”
每次见到这男的，我的头就痛得要死。
我没忍住抓起枕头扔过去。
“不是你有病吧！我都说了不认识你们了！”
“你们能不能别老是擅自出现在我这里自说自话了！”
我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嚣，一定要离这几人越远越好！
清瘦女人突然出了声：
“苏禾姐姐，你是不是因为看我生病，所以才想用这种方式来吸引临州哥哥的注意......”
“你真的不用这样做的...毕竟，傅太太的位置一直都会是你的不是吗？”
女人说完就哭了。
我看着烦得要死，直接也砸了她一个枕头。
“别在这里给我演戏！你们要怎么上演八点档剧情是你们的事情！别把我一个无辜群众拉下水！”
“你们赶紧给我滚啊！”
无法抑制的愤怒从我体内涌出来，仿佛要为什么人出一口气似的。
傅临州挡下女人面前的枕头，抬眸看我的神色里带着嘲讽和怒意。
“行，你要闹到这种地步的话，那我们就离婚吧。”
“傅太太的名分你不珍惜，有的是人珍惜，我也应该给妍妍一个名分了。”
傅临州说着，表情里莫名透露着拿捏我的自得。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又故作惊讶的模样。
一旁的傅子然却急哭了，他扒着傅临州的裤腿，不住地摇着头。
“不要爸爸！我不要爸爸和妈妈分开！”
“爸爸你别再这样了！妈妈她是真的忘记我们，不能离婚不能离婚的！妈妈，妈妈真的会不要我们的！”
傅子然急得跺脚，傅临州当着我的面安抚他。
“然然，别被你妈妈骗了。”
“你妈妈只是在装而已，她不会跟爸爸离婚的。”
“我同意。”
我的声音一出，傅临州不以为然的表情突然止住。
眼睛里终于显露出几分慌张。
“你说什么？”
“我说，我同意离婚。”
如果像他所说的，我确实是什么所谓的傅太太。
很明显，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爱我。
正好我也忘记他了，那也是该离婚还彼此一片清净了。
我本来以为这样说了后，傅临州应该会很开心的同意。
可是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阴沉了。
“你说真的？”
“可以，那明天民政局直接见。”
“苏禾，我等着你准时出现！”
傅临州气冲冲说完，还故意拉着女人的手走了，连带着哭晕过去的傅子然也一起拖走了。
女人回头挑衅看我，我直接回敬一个白眼。
去就去，跟谁会不守时似的。
也不知道在气些什么，莫名其妙。
7
第二天，我早早出现在民政局门口。
傅临州身旁跟着昨天那个女人，好像叫什么柳妍妍来着。
看到我站在门口，傅临州神色一敛，伸手搂住了柳妍妍的腰。
“还挺准时，怎么不进去？”
“人多，要排队。”
傅临州冷哼一声，“苏禾，我们傅家的人做事，向来没有等人的理。”
“这个借口，有些拙劣了。”
“不用排队更好，你有门路你早说啊。”
我白他一眼，抢先踏进了民政局的大门。
傅临州面容一滞，才咬了咬牙跟进来。
工作人员办事的流程很快，协议书一式三份很快递出来。
我拿起笔准备签，刚才进来后一直没动静的傅临州却突然冲过来打掉了我的笔。
“苏禾，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真的要跟我离婚！？”
“不然呢？我陪你来这里玩过家家吗？”
眼看我表情不似在作假，还拿起另一支笔准备再签。
傅临州慌张地抓住我的手臂让我直面看着他。
“苏禾，你，你真的不是装的吗？”
“难道说...你，你真的忘记我和儿子了吗！？”
他抓我抓得很紧，眼睛已经红得充血，表情很着急的要确认什么的样子。
这种熟悉又难受的感觉让我恶心得不行，满脑子只有逃离的想法。
“放开我！很痛！”
傅临州这才恢复了点理智，松了手里的力气。
“对不起，是我太用力了，但是你没有忘记我们的对不对？”
看着傅临州急迫要我承认的神情。
我没忍住笑了，这儿子跟爸果然都一模一样，都是自欺欺人的货色。
“不好意思傅先生，我是真的不记得你们了。”
“不过既然以前相处过，那现在我们把婚离了，以后就好聚好散吧。”
傅临州抓着我的手无力垂下。
他看我的眼神中，已经完全被无措和恐惧取代。
好奇怪，不是从头到尾都是爱着别人的吗？
为什么现在又要摆出这副受伤的样子？
一旁的柳妍妍看着我们，手心攥得很紧，突然又捂着胸口要哭。
“临州哥哥，你别再跟苏禾姐姐闹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因为我闹成这样......”
“我好难受...好想死...是不是只要我死了就不会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柳妍妍哭得梨花带泪，一边捂着自己胸口一边伸手去抓傅临州的衣袖。
谁知傅临州居然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回头就是一句怒吼：
“你这时候能不能别再添乱了！”
柳妍妍被吼得一滞，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她不敢再激怒傅临州，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瞪我干嘛，瞪他啊！
我没心思再陪这两人耗费时间，拿过离婚协议书要签字。
傅临州又发疯一般抢过它，直接撕了个彻底。
“苏禾，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
“你忘记了也没关系的，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你还是我的傅太太，我们一起把子然抚养长大，过好我们的日子，好不好？”
他眼里带着浓厚的希冀与祈求，我的本能却是满满的抵触和反感。
“我不愿意。”
我没再理眼前一脸痛苦模样的傅临州，跟工作人员要了份新的协议书后，我快速签下自己的名字，又把它递给傅临州。
“傅先生，麻烦尽快签好它。”
“拿到离婚证后，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走出民政局的时候，我从没有一刻感到如此轻松过。
微风扑在我的脸上，那些好的坏的，此刻就都随它尽数吹散吧。
8
从傅家搬出来后，我自己找了个带小院子的房子住。
每天的生活就是养养花种种菜，充满阳光与美好。
可是傅临州父子却阴魂不散。
有一天，他带着傅子然上门。
“抱歉，然然说他想念你做的糖醋排骨了，能不能请你...”
“不能，我全忘了，找我也没用。”
傅临州哑然，我伸手想关门。
傅子然却冲进来抱着我的裤脚大哭：
“妈妈，妈妈不要赶我走！”
“妈妈求求你跟我和爸爸回去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
“妍妍阿姨才是坏人，爸爸已经查过了，之前那些事情全都是妍妍阿姨骗我们的，我真的知道错了妈妈，求求你不要赶我们走！”
小孩哭得凄惨，圆溜溜的眼睛抬头祈求地望着我。
我却只为之前的自己感到不值。
系统跟我说过，我那时候是自愿让任务失败的。
甚至是自毁式地加速惩罚的到来。
能让一个人无法忍受到必须消除记忆的爱，那得有多痛啊？
我不敢再想。
我蹲下来，平视着哭闹着的傅子然。
“小孩，七岁怎么着也算是个小大人了吧？”
“别人对你的好坏，你之前是真的不知道吗？”
“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让别人受伤了就是受伤了，你长大了，只能为自己的错误负责，哭闹是没用的。”
傅子然睁着大眼睛看我，眼泪蓄在眼眶。
脸涨得红红的，但也只能忍着抽泣。
傅临州脑袋低垂，再抬头看我的时候，眼睛也红得过分。
“老婆，我已经跟柳妍妍彻底切割了关系。”
“之前是我太蠢，被所谓的少年承诺裹挟，才会误会你，让你伤心。”
“我和然然真的不能没有你，求求你，就原谅我们这一次...以后，以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
傅临州眼尾泛红，一边说着一边居然朝我跪了下来。
他颓丧地仰头看我，明明是看上去从来不会流泪的人，此刻却仍由眼泪淌了满脸。
内心某处角落隐隐作痛，一股股不忍涌出。
但我知道，这只是我必须要经历的生长痛罢了。
“对不起，傅先生，我的回答依旧一样。”
“我们已经离婚了，祝你和你的孩子，以后生活一切都好。”
我决绝拒绝，傅临州的肩膀一下塌了下去。
刚才忍得很好的傅子然，此刻也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要！不要妈妈！妈妈原谅我，然然真的知道错了！”
傅子然爬着想来抓我的裤脚，却被傅临州拎起来。
傅临州深深地看我一眼，才无力地带着傅子然离开。
傅子然手脚还在半空不断扑腾，“不要！我不要走！我要妈妈！”
一切结束，生活又恢复成寻常模样。
我每日专注着自己的生活，那些过去离我也越来越遥远。
但脑海里那个叫系统的东西，偏偏是个爱八卦的。
我不想听，它又叽叽喳喳硬要跟我汇报傅家父子和柳妍妍后来的下场。
我跟傅临州正式离婚后，柳妍妍以为自己总算有了正当的机会，故技重施要往傅临州身上贴。
可是早就查清柳妍妍品性的傅临州，这次没再给自己这位青梅一点好脸色。
柳妍妍没了办法，竟然买通助理给傅临州下了药。
傅临州生平最痛恨被人算计，这时他刚好也查清了柳妍妍之前的抑郁症病情一直都是伪造的。
新仇旧恨一起算，傅临州直接收回之前给柳妍妍投下的一切资源，将她私下拍摄的大尺度照片一张不少地通过全媒体渠道展示在每一位网民面前。
柳妍妍之前一直倚赖傅家的资源，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
此番被傅临州报复后，一下坠入了人生低谷。
不过没多久她就查出怀上了傅临州的骨肉，直接找媒体报道，想要以此逼亲。
却被傅临州找人直接拉到黑诊所打了胎，几番刺激后，竟然真的精神失常了。
我只当听着民间八卦，没有什么多余想法。
系统又忍不住说：
“而且后来，这傅临州还在记者会上当众放言，说这辈子唯一的妻子只会有你一个。”
“也只有你，才有资格生下他傅临州的孩子。”
“说实话，他这样对你表白，你不会感动吗？不会想回到他们身边吗？”
“毕竟我看他和傅子然是真的挺在乎你的。”
我嗤笑，“回去个屁，之前没有感受到过的爱，就是没有。”
“现在再诈尸得轰轰烈烈，又有什么用呢？”
系统还是不死心，“那你就不想再看看之前被抹除掉的那段记忆吗？”
我只是摇头。
之前的那个我如此痛苦而决绝，才终于摆脱这份差点让我万劫不复的爱。
我不会辜负她。
从现在开始，我只会带着她的那份，好好生活，好好地真正地爱自己。
9
番外
傅临州回到那个不再有苏禾的家。
看着他们一同生活过的痕迹，悔恨和痛苦又再一次涌上了他的心头。
卧室里还保持着苏禾婚礼前一天布置好的喜庆模样。
明明本来只要他们好好办完那个她一直以来都想要的婚礼，他们就还能跟以前一样好好的。
她说过的，她说过自己要是负了她，她就会忘了他们。
可是他没信她，跟这么多年以来习惯的第一反应一样。
他总是下意识站在自己觉得应该要护着的柳妍妍一边。
至于苏禾，没关系的，他知道她爱他，所以他坚信她会永远待在他身边。
可是真心也有被消耗完的一天，爱他的那个苏禾，跟着她的那些记忆，一同消失了。
其实十年前第一次见到苏禾的时候，他其实并没觉得她长得跟柳妍妍像。
只是周围的人总是这么说。
像就像吧，他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叽叽喳喳的姑娘在身边待着也没什么不好的。
跟他说过喜欢的人很多，只有她，不管被他冷脸多少次，还是会一次次重整旗鼓回到他身边。
苏禾给他的爱太多了，可是他很贪心，依旧要通过一次次地推开她，来让她给出更多的爱。
生下傅子然后，他确实想给她一个婚礼了。
可是柳妍妍回来了。
柳妍妍哭着拿刀抵在自己的脖子质问他，明明小时候他说好了要娶她，为什么现在就不做数了。
傅临州觉得很愧疚，觉得自己背叛了与柳妍妍的情谊，背叛了自己说一不二信守承诺的准则。
所以柳妍妍一闹，他就选择放下苏禾，来弥补柳妍妍这边。
反正苏禾是不可能不爱他的不是吗？
她一定会理解的，她这么爱他，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傅临州一声苦笑，他怎么能错得这么离谱啊。
最后甚至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害得他跟苏禾的第二个孩子，化作一滩血水，仿佛从未来过。
现在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
自从苏禾明确了不会再回来后，傅子然跟他的关系，也急剧降到谷底。
他忘不了，傅子然哭着控诉他的那一幕：
“是你！是你赶走妈妈的！我恨你！”
现在傅子然也被傅家二老接到身边生活，偌大的傅家别墅，终究只剩下他一人。
傅临州后来还是没忍住常常要去看苏禾。
只不过他只敢远远地观望。
现在的苏禾，比在傅家的那些年，阳光开朗了许多。
她有了自己的新工作、新朋友，甚至还有了新的另一半。
她幸福得太刺眼了。
苏禾正式办婚礼的时候，傅临州悄摸着去观礼。
婚礼非常简单，完全比不上他之前给她的排场。
但是苏禾笑得很满足很开心。
确认了苏禾从此再也不需要他后。
一个寻常白天，傅临州卸下身上的一切，遁入空门从此再无归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