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多的百姓仰头看天,纷纷议论着。
“这天啊,看来还得下啊。”
“已经下了这么多天了,不会再下了吧?再下,咱们东阳府可就水涝成灾了。”
“谁说不是呢。”
黛眉微蹙,凤千帆心说:这场大雨只是暂时停歇,且要下呢。
穿过药铺一条街,凤千帆走向烟花巷,步入一酒楼。
酒楼的一个窗棂内站着一个儒雅的男子。男子正是在此等待多时的杜衡。
那身影仰头看着那杜衡转身走进房间,狡捷一笑。
身影迅速转身,朝周府的方向奔跑而去。
坐在屋中的凤千帆低沉地说道:“一只小小的雀鸟,却要杜先生亲自出手,着实委屈了先生了。”
杜衡笑道:“为萱儿小姐做事,杜衡开心。”
说完,杜衡变得正色起来。
“杜衡已经谨遵萱儿小姐的命令,以自己的名讳游说众多大商,获得了大量的资财,购买和囤积了大量的药材。近日暴雨连绵,东阳府一带的药材已经短缺。”
“只有大的疾患,大的瘟疫,才会一药难求。物以稀为贵,才可在短时内积攒天下大财。”
两人相谈甚欢。窗外渐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
“好了,该来的人已经来了,下面就看先生的了。”凤千帆站起身来,信任地看向杜衡。
杜衡将一把折扇打开,自信地点头。
凤千帆走向一房门,挑起帘子,走向通向酒楼后门的楼梯。
酒楼外人山人海,董良笑手捏丝巾,冷冷地环视众人。
“诸位可看好了,那才子杜衡是如何欺辱我们周家的弱女的。我们周家在东阳府也算是名门大户,怎么会让这杜衡欺辱住?”
百姓们看着董良笑,纷纷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
这个周府里最受宠溺的三姨娘究竟要做什么呢?难道真的如她一路之上的大呼小叫,才子杜衡在欺辱周家的表小姐?
杜衡,天下第一才子,风流倜傥,才高八斗,怎么会欺辱一个十岁的孩童呢?这周府的表小姐又怎么会跑到这酒楼呢?
无论如何,若是这个十岁的周府表小姐当真和这杜衡独处一室,传扬出去总是有损名声的事情。
若是破门而入,两人衣衫不整,那就真的成了周府的奇耻大辱了。
若是这董良笑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带着众人来此呢?
就在众人困惑的时候,酒楼二楼的一个房间内传来一声娇媚的声音。
“老爷,良笑等了您许久了。您怎么才来呢?”
这声娇滴滴的声音使得所有人惊呆了,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朝董良笑望去。
董良笑瞪大了眸子。
“三,三姨娘!”一旁的丫鬟菱角搀扶住了震惊的董良笑。
所有人听得真真切切,那声音正是董良笑的声音。
“老爷,这五子地色丸可使得您猛虎下山,蛟龙出海,如鱼得水。您快快服下吧。良笑要好好服侍老爷。”
“老爷,不要啊,快快停下来。良笑要不行了。”
一声声娇媚的女人的嘤咛缠绵声传出房间,一声声女人的娇喘声令人脸红心跳。
所有人羞红了脸。
董良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此时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山芋,被众人的目光亵渎着。
一声咆哮,董良笑推开丫鬟菱角的手,疯了一样冲进酒楼。
“三姨娘——”丫鬟菱角紧紧地追了上去。
百姓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如开闸的洪水,百姓们疯狂地朝酒楼内冲去。
砰!房门被一脚踢开,当看清楚房间内的情形,董良笑一口鲜血涌了上来。
“三姨娘,三姨娘——”丫鬟菱角搀扶住身形摇晃的董良笑。
董良笑手捂胸口,嘴角流淌着鲜血,气愤之极地手指杜衡。
“你,你——”
杜衡端坐在竹席上,手握一酒杯,用十分吃惊地口吻说道:“三姨娘,您,你怎么来了这里?”
“你,你在做什么?”董良笑羞愤地说道。
杜衡将酒杯放下,站起身来。
“杜衡常常回想起三姨娘在乐坊做舞姬的时光,那个时候,杜衡可是多次到乐坊去欣赏三姨娘的舞姿。三姨娘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印在杜衡的心里。
今日,杜衡闲来无事,于是在这里回顾和三姨娘曾经的相识相知的过往。
每每想起三姨娘长袖善舞,飘飘若仙的姿容,杜衡都会心痛万分。
一时间兴起,于是模仿您的声音追忆一番。三姨娘难道不知道杜衡我擅口技吗?”
众多百姓恍然想起,这三姨娘可是当年东阳府最善舞的乐坊舞姬啊。当年可是万人空巷前去乐坊,只为看上这女子一眼啊。
有人暗暗啧啧道:“当年的三姨娘可真是美艳啊,那个小蛮腰,那个娇滴滴。”
“是啊,乐坊里最明艳动人的就是三姨娘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啊。”
百姓们的窃窃私语,仿佛是尖刀一刀刀地剜着董良笑的心。
煞费苦心,步步为营,终于如愿使得周楠将自己迎娶进周家,最痛恨最惶恐被人提起自己的烟花柳巷出身的过往。
偏偏此时,却被当众再次提起过往。
感觉衣服被扒光的董良笑摇摇晃晃地朝酒楼楼梯走去。
百姓们自动为董良笑分开一条道路。
仿佛是一只被雨水打湿了毛发的小老鼠,董良笑佝偻着身子,走出了酒楼。
丫鬟菱角追了出去。
不知道何时,天空已经被黑压压的乌云遮蔽。
一道闪电划破黑色的天空。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被淋湿了的董良笑缓缓转过身来,遥望酒楼,痛恨地看着众多窃窃私语的百姓。
良久,董良笑转过身来,落寞地,孤独地朝周府的方向走去。
凤千帆坐在临近酒楼的一座茶寮的二楼,带着几分怜惜看着董良笑的背影。
“你我同为女人,何苦一再为难于我?今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惩戒。”
茶杯被举起,凤千帆仰头一饮而尽。
……
自从杜衡惩治了三姨娘之后,三姨娘最近越来越安分了。
傍晚,凤千帆将血樱抱在怀中,深情凝望。
重生了,这个小小的婴孩就是自己最亲的亲人,自己和她的血管里流淌着同一个女人的鲜血,那个女人就是自己这一世的亲娘周若香。
忽然,凤千帆面前猛然一红,似乎被鲜血蒙蔽。前一世那凄然骇人的一幕再次浮现在脑海中。
那刚刚出生的小小婴孩重重地撞击在廊柱上,鲜血飞溅。小小婴孩的身子顺着高高的廊柱滑向地面。
痛,撕心裂肺地痛。
“小姐,小姐——”丫鬟海棠轻轻唤道。
凤千帆从沉痛的回忆中清醒过来。
“我很好,海棠姑姑不要担心。”
丫鬟海棠点了点头,忧虑道:“小姐啊,以后去给四姨娘针灸尽量在午后吧,这样傍晚日落前就可以回到这晓月筑了。”
“姑姑在担心什么?怎么忽然说起这个?”凤千帆问道。
“小姐,最近府里一直在传说,传说——”丫鬟海棠有些犹豫。
“传说什么?海棠姑姑尽管言说。”凤千帆困惑了。
丫鬟海棠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压低了声音。
“最近府里一直在传说大夫人,哦,不是,是多年前被大火烧死的大夫人在她曾住过的那宅子梅香苑里唱歌,挥动衣袖翩翩起舞。当人靠近,她会立即消失不见。小姐现在年幼,海棠唯恐您会,会——”
“您是担心我会被不干不净的东西上身?”凤千帆问道。
“是啊。小姐。毕竟这府里见到大夫人魂魄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啊。”丫鬟海棠的声音有些发抖。
话音刚落,许奶娘走到房门外,低声道:“表小姐,老夫人传话过来说,今后表小姐去给四姨娘针灸就改在午后了。日落后,宅子里的人都不要出屋子了。”
凤千帆和丫鬟海棠互望。
难不成梅香苑闹鬼的传言已经惊动了老夫人了?
将怀中的血樱递送给丫鬟海棠,凤千帆朝窗棂走去。
站在窗棂前,凝望着窗外的磅礴大雨,凤千帆陷入沉思。
多年前,周府真正的大夫人徐绿萝和丫鬟齐茹两人死于一场大火,大火连续烧了三天三夜才被扑灭。
让众人惊讶的是徐绿萝的骨骸完全焦化,而丫鬟齐茹的尸骨却凭空消失了。有人说齐茹的骨骸被大火焚烧殆尽了,有人说她彻底变作了厉鬼。
徐绿萝死后,其曾住过的宅子再次修葺,和当年一模一样,但却没有人敢住进这新宅子。久而久之,那新修葺的宅子荒芜了。
徐绿萝和齐茹的枉死,使得这宅子成了周府里人人避之不及的所在。
曾经的二姨娘范梨花被周府当家人周楠扶正后,众人更是不再提及有关徐绿萝的一切,更没有人提起当年的那场大火。
徐绿萝和周楠的女儿周美凤不愿意触景生情,小小年纪就跟随着外公山阳关徐知县一家去了京都。多年来,尽管老夫人多次派人去接这周府真正的大小姐回府,但都被周美凤拒绝了。
难道梅香苑里真的出现了大夫人徐绿萝的魂魄?凤千帆百思不得其解。
窗外的大雨渐渐停歇,雾蒙蒙中,许奶娘举着一把油布伞和一个小厮险些撞到一起,那小厮赫然是李二。
这李二不在门房里做事,跑到这晓月筑里做什么?凤千帆心道。
“表小姐,二少爷他,他——”李二目光闪烁,似乎在惶恐着什么。
“二表哥他怎么了?”凤千帆问道。
“二少爷他在梅香苑里等您,他说有事情要说与表小姐听。”李二说道。
“梅香苑?”丫鬟海棠惊惧地重复道。
“是啊,梅香苑。”李二胆怯地说道。
周云鹤怎么会去了众人传扬闹鬼的梅香苑?周云鹤为何不让他身边的小厮来寻自己,而是让这看守门房的李二来寻?
“是二少爷亲口让你来寻我的吗?”凤千帆凌寒地问道。
“不是,是府里新来的一个丫鬟到门房传话的,那丫鬟在路上遇到了二少爷。因为不识得表小姐的住处,于是央求我来传话。”李二说道。
“好的,我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是。”
“小姐啊,二少爷怎么会去梅香苑呢?他怎么会让一个新来的小丫鬟来寻您呢?海棠总觉得这里有些怪。”海棠嘀咕道。
凤千帆挑起眉头。
“不管二表哥在不在梅香苑,我要去梅香苑看看,看看那传言中的大夫人的鬼魂,究竟是人扮鬼,还是真的是大舅母的魂魄回来了。”
“小姐啊,海棠总感觉有什么会发生,我这眼皮跳得厉害!”丫鬟海棠说道。
凤千帆看着窗外,面色冷寒地说道:“不要太过担心。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