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的吴淞码头凉风习习，林娜一身休闲的打扮，背着一个不大的单肩挎包在等郑宇恒一行。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粉色T恤，下搭一条深蓝色牛仔裤，脚踩一双白色运动鞋，整个人看起来轻松自在。
不一会儿，林娜的目光穿过人群，就看见了向自己挥手的郑宇恒。他身旁是身材高大的Robert。另外还有一位穿着得体，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从郑宇恒亲切的态度来看，想必就是他经常提起的姐姐了。
林娜站起身，朝他们微笑着走去。郑宇恒穿着一件简洁的休闲西装，看起来仍然精神抖擞。Robert则是一身休闲装扮，林娜觉得Robert不穿大厨制服的时候，颇有一点达官显贵的风范。郑宇恒的姐姐穿着一件高贵的丝质衬衫搭配黑色长裤，给人一种干练而温和的感觉。
“林娜，真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郑宇恒略带抱歉地说道：“正赶上晚高峰，有点堵车。”
说完拉着身边的中年女士说道：“林娜这是我姐姐，郑雅琴。姐姐，这就是我跟你提起的林娜。”
郑雅琴微笑着伸出手跟林娜打了招呼，说道：“林小姐，没想到你会邀请我们去普陀山，我非常荣幸。”
“郑女士，您太客气了，我也是一时兴起，或者说我是穷途末路了，一个人出走又有点害怕，所以才拉上你们，希望你们不要介意。”林娜半开玩笑地说道。
“哦？”郑雅琴有点惊讶，转头看向自己的弟弟，郑宇恒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只是开玩笑，您别介意。”林娜怕唐突了第一次见面的郑雅琴连忙摆手示意自己只是开玩笑，“我们先上船吧。”
几个人纷纷点头，迈步向着登船的闸门走去。
郑宇恒这会儿悄悄地跟上了林娜，用胳膊肘杵了一下林娜问道：“我说林小姐，你这到底唱的是哪出啊？神神秘秘的？”
林娜一笑道：“没什么，我只是采取了你的建议，置之死地而后生嘛，至于详情，你回公司就知道了，现在是玩乐时间，我拒绝谈工作。”说着跟郑宇恒吐了吐舌头。
郑宇恒做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道：“那好吧。”
去普陀山客轮的特等舱内，林娜和郑雅琴都在自己的铺位上放下了自己的行李，林娜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着客轮在海市已经降临的暮色中缓缓离开了码头。
看了一会儿，林娜突然想起自己不是一个人，不要意思地回头跟郑雅琴说：“郑女士，不好意思啊，冷落了您，我这个人特别喜欢看各种离站，就像飞机起飞，轮船离港，火车离站。”
郑雅琴笑了一笑说道：“那说明你还年轻，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看不了这些了，因为每一次分别多可能是诀别。”
“郑女士，您别开玩笑了，您比我也大不了几岁吧。”林娜看气氛有点凝重，连忙打岔道。
郑雅琴笑了笑没有接话，就在这个时候，郑宇恒敲门进来了说：“两位女士，要不要共进晚餐啊？”
林娜起身说：“郑女士，这趟客轮的餐厅还不错呢，我们一起去尝尝？”
郑雅琴点了点头，说道：“那走吧。”
郑宇恒又从自己的船舱里拉出了Robert，四个人一起往客轮上餐厅的方向走，一边走，郑宇恒一边故意放慢了脚步，还拉了拉林娜的衣服，放低了声音跟她说：“林娜，万一我姐姐问了你什么让你尴尬的问题，你别介意哈。”
林娜笑了笑，心想原来这个公子哥刚上船就急着把大家拉出来吃饭，是怕自己不在场他姐姐让林娜难堪啊。
“放心吧，你姐姐很nice。”
郑宇恒这才稍稍放心，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Robert和郑雅琴。餐厅的灯光温馨而柔和，四人找了一张靠窗的圆桌坐下。外面的海景在夜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而船内的气氛却是温馨而舒适。
晚餐过程中，大家谈笑风生，气氛愉快。林娜和郑雅琴聊得特别投机，两人不时交换着旅行中的趣事和生活中的小感悟。Robert偶尔插话，他那些有趣的厨艺经历总是能引起一阵笑声。郑宇恒则是时不时地观察着林娜的反应，似乎有点紧张。
饭后，林娜提议去甲板坐坐，郑宇恒第一个响应，没想到Robert却跳出来说：“我说Eugene你刚刚不是说晕船吗？刚吃完饭，回船舱休息休息吧，甲板上太晃。”说着一个劲儿地给郑宇恒递眼色。
“我哪里说我晕船了？......”郑宇恒像是没有收到Robert的暗示，还要继续说下去，Robert赶忙上来，拉着他的胳膊说：“走吧走吧，我有话跟你说。”说着就把郑宇恒拉走了。
林娜和郑雅琴都会心地一笑，相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就一前一后往甲板的方向走了过去。
甲板上的夜风带着海水的咸味，微微有些凉意。林娜紧了紧衣服，望着无边的黑暗中偶尔闪烁的渔火，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慨。郑雅琴则静静地站在一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郑女士，我突然的邀约会不会太唐突了？”林娜突然问道。
“我对于普陀山倒是真的很感兴趣，不过，我对林小姐你更感兴趣。”郑雅琴丝毫没有做作，真诚地说道。
林娜也没有回避说道：“是吗？那如果有什么问题，您就随便问吧。”
“其实我只想给你讲个故事。”郑雅琴悠悠地说道。
“郑家是一个复杂的地方，你很难用好坏来评价，只能说我的弟弟们不喜欢这个地方，所以他们都离开了，用自己的方式。”说到这里，郑雅琴明显停顿了一下，仿佛有很多往事一下子涌上了心头。
林娜也没追问，就默默地等着郑雅琴说下去。
“作为姐姐，我一直是想为弟弟们抗下这份责任的，特别是小恒，既然他不喜欢，就让他自由地飞吧。可是最近，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我不得不叫小恒回来，心底里，我也是不愿意看到小恒受到束缚的，但是我想了很久，这也许也是天意，不希望小恒埋没了他的天分。”
“其实Eugene并没有跟我说过他的过去。”林娜说道。
“是啊，小恒不喜欢提起过去，他总把一些不是他的责任揽在自己身上，所以过去对于他来说，实在是不堪回首。”郑雅琴点头道。
“你知道吗，林小姐，你是小恒主动介绍给我的第二个女孩儿......”
看郑雅琴没有说下去，林娜一时也觉得气氛有点凝重，正在想是不是应该岔开话题，却听郑雅琴又再次开口道。
“林小姐，你愿意和小恒一起回美国吗？”
“我真的没有想好。”林娜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能听听原因吗？”郑雅琴转过脸来看着林娜问道。
“我太普通了。”林娜并没有逃避郑雅琴的目光。
“你确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郑雅琴把目光从林娜的脸上移开，慢慢地望向黑漆漆的海面。
过了好一阵，郑雅琴才把目光收回来说道：“为什么突然想来普陀山，林小姐，你愿意和我分享一下吗？”
林娜先是一愣，她没想到郑雅琴会主动问她这个问题，想了一下又释然了说道：“我想找个清净的地方住两天。”
“那为什么不一个人去？”郑雅琴又问道。
“老实说，我觉得和您总归是要见一面的一起吃饭太无聊了，也相互了解不了什么，所以才想邀请您一起出来转转，大家不都说，要了解一个人就得和他一起去旅游吗？”
郑雅琴点了点头，“我想冒昧地问一句，那这次除了旅游，林小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惑，所以才想走开一下静一静？”郑雅琴岔开了话题。
林娜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道：“困惑还挺大的，也许您可以给我解答解答？”郑雅琴也笑了说道：“说来听听，我尽力而为。”
“我觉得我被困住了，自己曾经的理想好像都是痴人说梦。”林娜像是在回答郑雅琴的问题，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
郑雅琴沉默了一阵，才慢慢地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解决你这个困惑，但是我可以送你一句话，也许这句话能解决你的困惑。”
林娜望向郑雅琴，目光里带着恳切。
“米兰昆德拉在《雅克和他的主人》里有一段话，我很欣赏：那咱们往哪儿走呀？往前走！哪儿是前啊？我对你透露一个大秘密，这是人类最古老的玩笑，往哪儿走，都是往前走。”
说完郑雅琴笑盈盈地看着林娜。
林娜看着郑雅琴，心里一下子百感交集，眼前这个中年人到底是经历了多少风霜，才能把这句话如此平淡地说出来？
看林娜没有说话，郑雅琴又说道：“其实，我和林小姐你一样，也有一些很烦恼的事，所以这次我决定交给直觉，反正往哪儿走都是往前走。”
林娜也笑了，说道：“谢谢您，本来我对自己这次跟着感觉走有很多疑虑，经过您这么一开导，我倒是想开了，人生哪来的起点和终点，是不是？”
“你实在是个聪明的孩子。”郑雅琴笑得越发慈祥了。
“走吧，不早了，我们养足精神，还有什么困扰不如明天问问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林娜从甲板的栏杆上直起了身子，挎着郑雅琴的手臂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