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YH的律师很快就上门了，而且是这个董律师亲自带着执行这个项目的小律师来的，林娜猜一方面董律师觉得自己以合伙人的身份来拜访，林娜和罗琳就不好不露面，另一方面肯定也抱着要给郑宇恒一个下马威的想法，怕只有小律师来镇不住场。
双方略作寒暄落座后，董律师首先盛赞了郑宇恒的履历，为了表示自己前辈的身份，董律师并没有叫郑宇恒郑先生，而是叫他的英文名字Eugene。
没想到这个郑宇恒连客套话都没说直接发难：“董律师，以DYH这样的大行的名声来说，你们中国所出的这份DD（尽职调查英文的缩写），实在是太没有水准了。”
话一出口，除了郑宇恒之外，会议室里的众人全都在脸上挂下了三条黑线。林娜暗自琢磨，如果今天她坐在董律师的位置上，会不会恼羞成怒。
果然董律师一改刚才和煦的表情，眉头紧锁地答道：“Eugene，你的结论会不会太武断了？我们在中国市场耕耘那么多年，做的DD也得租一个仓库才能放得下了，行业里拿我们的DD作为样板去参考的小行数不胜数。我也不是说我们的DD就绝对没有问题，可是也不至于用不够水准来形容吧？”
林娜看到郑宇恒的脸上挂起了熟悉的冷笑，知道接下来这个董律师肯定是要倒霉了。果然郑宇恒都没有打开笔记本电脑或者翻开笔记本就开始连珠炮一样地发难了。
“董律师作为合伙人，估计是还没有时间看一看你们提交的这份DD吧，那好，让我来给董律师解释一下，这份DD没有水准的地方。”
看董律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郑宇恒这才一边用手指敲着桌子一边笃定地开口说：“首先一份DD要解决收购公司和被收购对象之间可能存在的信息不对称的问题，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对被收购对象风险评估的可靠性。然而在你们提供的这份DD里，我除了看见对方公司主动提供的信息以外，并没有看到你们的调查结论，无论是公司内部的深入调研还是对通过其他途径对公司进行的调查都非常薄弱。请问这样的话，这份DD的真实性、准确性和完整性何在？”
看董律师要开口反驳，郑宇恒一摆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第二，我注意到这份DD里对于被收购对象的一些重要合同比如合作伙伴、代理机构的合作条款都语焉不详。要知道，被收购对象的价值评估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业务能力，而这些重要合同的细节就是判断这个能力的重要手段。第三，这份DD里只描述了被调查对象目前的劳务合同形式，却并没有提到任何这种劳务合同可能有的风险和已经存在的风险。而我作为一个刚刚到中国的外国人，只是稍微上网调研了一下，就发现这个公司存在比较严重的劳务纠纷。”
看那个董律师开始低头哗啦呼啦地翻阅那份DD的时候，郑宇恒依然不依不饶地说：“以上这三点只是这份DD里最重大的三个缺陷，其他的小缺陷简直数不胜数，就连最基本的内容编号也有错误。董律师，现在你不会觉得我的‘不够水准’的结论存在偏颇了吧？”
说完郑宇恒目光囧囧地望向那个董律师。被说得如此下不来台，董律师试图扳回一些面子，把头抬起来说：“Eugene你说的这些都很笼统，也许只是你对这份DD的个人观感......”
董律师的这句话一下子激怒了郑宇恒，没等董律师说完，郑宇恒把眉毛一样打断了他说：“个人观感？好，请董律师把这份DD翻到第三页，上门罗列了该企业的合法性存续、企业资质、对外担保、重大合同、关联关系等等，可是除了这个企业自己提供的一些文件以外，有没有任何第三方的证据佐证？还有第七页，叙述了这家企业的核心竞争力，可是除了企业自己提供的也就是他们网站上所叙述的优势以外，我没有看见任何比较数据，也没有任何客户或者合作伙伴的佐证数据，是不是这样？......”
于是郑宇恒就这样脱稿，把一份四十几页的DD从头到尾毫无错处、遗漏地批判了一番，林娜用自己能跟得上的速度把郑宇恒的叙述都在DD里应对了一边，在心里庆幸，幸亏自己不是那个董律师。
董律师大概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瞠目结舌的程度仿佛是面对一种外星生物的攻击。一直到郑宇恒说完，董律师额头的冷汗已经开始渗了出来，坐在他旁边的小律师更是恨不得立马有个地洞能够让他钻进去。
郑宇恒看着狼狈的董律师和他的下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董律师，考虑到这个项目我们已经和你们律所签订了合同，我的建议是请你们重做这份法律DD，并且在下周内完成，而且在尾款结算的时候，我们会扣除相关的延迟费用。我想你们没有意见吧？”
林娜猜那个董律师当时心里想的肯定是快点离开这个会议室，好汉不吃眼前亏，具体的事情可以回去再和H公司的总部沟通。于是抹了抹额头的汗站起来说：“Eugene，谢谢你给我们提出的建议，我们会尽快修改的。”
说着向郑宇恒伸出手去，郑宇恒只是轻轻地碰了碰董律师的手，说道：“希望你么的修改稿能令人满意。”
看着董律师和他的助手离开会议室的那一刹那，罗琳应该是非常由衷地对郑宇恒竖了竖大拇指说：“Eugene你太棒了。”
就在林娜和罗琳以为这个郑宇恒会腼腆地客套一下的时候，却不曾想这个郑宇恒毫不客气地数落两人说：“两位，恕我直言，和这样水准的律所合作那么久，是两位的失职。”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会议室，完全没有给罗琳和林娜解释的机会。
林娜的满腔怨愤最后只能化作一个拳头在郑宇恒的身后挥了一挥，刚才对郑宇恒完虐董律师的欣赏也随之十去其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