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铭亲自押着五花大绑的阿威将军去了戎国军营。
守门士兵大骇。
虽说一直没有得到前线的消息，但猜测是一回事，眼见又是一回事。
阿威将军居然败了，还成了敌军的俘虏。
守门士兵立马去报了留营的副将。
副将闻声，早就六神无主了，忙让人去将狄辰放了出来。
狄辰听到“全军覆没”四个字时，眼前一阵阵发黑。
本就多日没有进食，老将军一下就倒在了地上，幸而副将搭了把手，扶住了他。
副将忙让人送来了膳食。
狄辰匆匆吃了几口就去见程亦铭了。
程亦铭一身黑衣，盔甲加身。
他看着狄辰，道：“狄老将军，久闻不如一见，只是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
“你是谁？”
“程将军第三子程亦铭。”
狄辰似乎在脑海中想了想，道：“程将军有福气啊，长子同他上战场，三子也来帮忙，小女听闻医术无双，二子听闻学冠五车。本将军没有他有福气啊！”
“将军谬赞了。家父和家兄都和将军打过交道，晚辈来之前，父兄都叮嘱晚辈一定要敬重将军，不可胡来。我们都相信将军和阿威不一样，投毒非您所愿。
阿威是您的副将，晚辈本可以直接杀了他，但还是给将军面子，把他交给将军处置。此番两国交战，由戎国挑起，其中缘由还望将军坦诚相告，给我南齐一个交代。”
狄辰按了按眉心，心中有气，可又没立场对这个孩子发作。
这孩子妥帖周到，言语中无半分不敬。
他道：“本将军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这是家父给您的信，您请亲启。”
狄辰接过。
程亦铭道：“狄将军，为将者，到了您和家父那个份上，想必是有许多惺惺相惜的。你们所求不过国泰民安，百姓喜乐，而不是为了成全某些人的野心和奸计，对吗！？”
“这是自然。”
“既如此，晚辈想向将军讨一个人。”
“谁？”
“我南齐监军许慕。此人勾结敌军、背叛南齐，理应交由家父，军法处置！”
“三公子，这恐怕有些不妥。”
程亦铭沉声道：“有何不妥！？”
“本将军未曾见过此人，又谈何将此人交给你呢！？”
“将军这是要…装作不知了？”
狄辰拍桌，道：“放肆！”
程亦铭失笑，并未露出狄辰以为的恐慌。
在狄辰眼里，三公子一直养尊处优，此番来战场至多称得上是历练，真才实学嘛…还需要试探。
试探的结果嘛……
嗯……
不愧是程家儿郎。
程亦铭道：“将军磊落，虽与晚辈各为其主，但军人的气节和坚持不能丢。如许慕这样的人应是我们非常不齿的，若将军执意包庇此人，那晚辈回营后也只能对父兄说一声抱歉了。没能按照他们的意愿对您敬重到底。”
他年纪虽轻，但城府却不浅。
这番话已是将了狄辰一军。
狄辰自己都想灭了许慕，但他到底是老将了，岂能轻易被一个小子拿住！？
该摆的谱他还得要摆。
他轻叩着木桌，道：“本将军这营地从前是你父兄的驻扎之地，三公子也应该很熟悉，不如三公子自己去找，若找到许什么来着？许慕是吧！？若找到他，三公子自可带走，本将军绝不阻拦！”
程亦铭道：“可以，但晚辈有一个要求。”
“你休要得寸进尺！”副将进了一步，狠厉地看着程亦铭。
毕竟……
程亦铭穿得再如何肃穆，他那标志性的桃花眼啊总让人觉得他是个绣花枕头。
中看不中用。
好欺负。
那副将先前跟了阿威，心里还一直忐忑着，只想多多表现，得到狄辰的宽恕。
岂知，程亦铭一个闪身就上前夺了那副将的佩剑。
副将大惊失色，吼道：“你特么……”
“闭嘴！”狄辰训斥。
程亦铭摩挲着剑柄，道：“这位将军怎么称呼啊！？”
那副将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
程亦铭也不在意，道：“你一直留守军营，为何没有将狄老将军放出来呢！？若说你从前是屈服于阿威将军的淫威，那阿威领兵出战了，你为何不赶紧救出主帅！？
如今你知晓阿威已败，就急忙将狄将军接了出来，为他出头，嗯…不知道在你们戎国，这种情况是不是很常见。我只知道在我们南齐若是有这种人，那就是人人喊打的墙头草，是人人得而诛之的。”
“你……”
程亦铭笑了笑，道：“这只是晚辈的拙见，这位将军是狄将军的人，自然由狄将军定生死。”
那副将简直面如菜色。
他还不如不开口呢！
一开口就给自己惹了祸。
典型的祸从口出。
狄辰自然要教训这些临阵倒戈的副将，但绝不会是在敌军主帅的儿子面前教训。
他只是让那副将退下。
程亦铭将佩剑扔给了他。
狄辰问：“你有什么要求！？”
“请将军下令，所有人从现在开始不得离开。”
“可以。”
程亦铭惊讶于他的爽快。
旋即他又想到他已经来了半盏茶的时间了，人兴许早就跑了。
狄辰下令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三公子，你的要求本将军全都满足了，可若你找不到人，你得向本将军道歉。”
“怎么个道歉法！？”
“磕头认错。”
程亦铭仍是那般笑着。
桃花眼上扬，似乎无论是什么表情都只能看出一股勾人的风流味儿。
这其实是一种优势，可以麻痹敌人。
他缓缓道：“若如此，那若晚辈侥幸找到了人，岂不是将军也要磕头认错！？这可折煞晚辈了。”
狄辰：……
他胸口提着一口气。
这时副将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狄辰勾唇，道：“好！就这么办！”
程亦铭讶异，道：“这样不好吧！？晚辈只是想把许慕带回去，并不想折了将军的傲骨。”
“少废话！去找人。”
程亦铭“嗯”了一声，开始搜寻许慕的下落。
他看了看天色，心中已经有数。
夜幕低垂，星辰闪烁。
不知不觉天色已黑。
程亦铭老远就听到了狄辰的笑。
狄辰大概是笃定了他找不到人吧！
可惜了……
狄辰吃饱喝足走了出来，问程亦铭：“这都找了一天了，营地也快被你翻了个底朝天。三公子啊，可有找到许慕！？”
“狄将军这里真的没有其它可以藏人的地方了吗！？”
“笑话！这是你父兄的营地，你应比我更清楚。”
程亦铭耸肩，摩挲着兜中临行前程静书非要塞给他的一颗霹雳火球，他面带笑意，道：“说来惭愧，我的确在这营地待过一段时间，可惜…那时候我被人暗算中了毒，几乎没有清醒的时间。让我想想，那个毒貌似叫作幻羽之末，据说是戎国皇室从不外传的秘药。”
狄辰：……
这小儿，竟拐着弯儿骂人。
狄辰道：“没有了。”
“哦，那晚辈就再继续找找。那么个大活人肯定不会不见。”
“年轻人要学会接受失败。不过你这么执着，本将军也不忍让你失望。你继续找吧，明日天明之前你能找到就算是本将军输了。”
“只要我找到就算您输！？”
“嗯。”
“多谢将军。”
狄辰回了营帐。
副将笑言：“那三公子真是找死！许慕藏在……”
他忽地止住了话头，捂着嘴。
狄辰厉喝：“许慕真的在我们军营里！？”
“将军，末将……”
“说实话！”
“将军，许慕的确一直躲在我们军营里，阿威将军出发前为他安排了藏身之处。”
“你不是说他不在了吗！？”不然他怎会应了程亦铭的赌约。
“那个地方，三公子肯定找不到的。”
“在哪里！？”狄辰气得不轻。
“粮仓。”
“什么！？”狄辰拍桌而起。
他道：“速速随本将去粮仓。”
轰——
狄辰还没走出营帐，士兵就匆匆来报：“将军，不好了，粮仓爆炸了。”
狄辰深吸了一口气，一拳打在了沙袋上。
他吼道：“废物！”
那副将面上也是血色褪尽，道：“怎会如此！？看管粮仓的人呢！？速速叫来问话！那粮仓里是三军所有的粮食啊！炸了让我们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士兵颤颤巍巍道：“看管粮仓的兄弟已经…已经…死了。”
狄辰狠狠地闭上眼睛。
副将还在问为什么。
狄辰怒喝：“还能为什么？你是猪脑子吗！？谁在粮仓里！？嗯！？你说谁藏在粮仓里！？你还想不明白是为什么吗？”
副将像是被什么重物当头敲了敲。
他不可置信：“三公子做的！？末将去杀了他！”
狄辰和副将怒气匆匆地去找程亦铭。
程亦铭也的确和大多数戎国将士一样，站在忽然爆炸的粮仓面前。
他见着狄辰还叹息着：“将军，这火势太大了，晚辈本想替你抢救一些粮草，可您瞧这火光…实在抱歉啊，这万石粮食啊，毁于一旦，这可枉费了多少农民伯伯的苦心啊！真是…可惜了。”
狄辰气不打一处来。
他手都抬了起来，可就是没有拔剑。
他没有证据。
阿威已经将局面搅得对戎国极为不利。
他不能再任由事态继续恶化了。
狄辰吼道：“救火！”
军营里本就没剩下多少人了，都很苦闷地去打水救火。
没多久，有一人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周身都沾了火，像个火球。
程亦铭却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