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宁叹为观止。
他问梁羽：“虽然主子智计无双，可主子为什么不干脆一开始就让马往城外跑呢？”
梁羽道：“门主送给主子的这两匹汗血宝马是这个珍稀品种中的翘楚。只要训练得当，单匹马便可跑出千军万马的排场。主子让这两匹马先朝城门而去，青州城内守军便会误以为有千军万马前来攻城，且这批人马来得毫无预兆，他们一开始就会自乱阵脚。
然还未探听敌情，他们也不敢贸然大开城门，这时主子抛出那个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爆炸威力足以映红半边天。一方面震慑了守军，让守军仓皇失措下开门迎敌；另一方面则是以那冲天的火光引开守军的注意力，如此一来主子所处的地方就更加黑暗，主子也能更好隐藏。
主子第二次让马掉头则是她不愿糟蹋这两匹好马，提醒它们逃命。其实这倒是主子多虑了，汗血宝马灵气十足，遇到危险肯定会跑，而且它们的速度没有人能追得上。”
梁宁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崇拜地看着梁宁，问：“你怎么这么聪明！？”
“聪明的人是主子，我虽能明白主子每一步的用意，但我布不出这样的局。”
“天啊，主子简直全能！好像问她那个会爆炸的东西是什么。”
梁羽点头，目露向往，“我也想知道。”
……
青州城内。
万籁俱寂，只有零星灯火。
青州程家。
百年老家，院墙厚重，历尽沧桑，屹立在闹市中央。
程静书接着月光打量了一番。
不是说死了人吗？
竟没有挂白幡，也没有人守灵，没有请大师超度亡灵吗？
不知为何，在确认这一点后她心里松了一大截。
如果真的死了人，以青州程家的做派，绝不会这样悄无声息。
她深吸了一口气，去敲响了青州程家霸气的朱漆雕花大门。
空旷的街道将敲门声放大了不少。
她持之以恒地敲打着，直到看门大叔隔着一扇门吼道：“谁这么大晚上地来敲门？”
程静书扬声道：“程家静书。”
“谁？滚滚滚，别以为姓程就来攀附！“
她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声音又拔高了好几度，道：“开门！我是程家三房程太尉之女程静书，奉家父之命前来拜见祖母。”
邻舍好几家都被她吵醒，叽叽歪歪骂了几句。
程静书半分不恼，反倒勾唇，貌似愉悦。
看门大叔一听这话就忙变了语气，不是变得更客气，而是变得更愤怒。
这愤怒中还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惊慌，道：“滚滚滚！说什么也听不见，大晚上不要打扰人休息！如果吵醒我家主人，你吃不了兜着走！”
程静书猛捶大门，又哭又闹都没有用。
她用指腹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冷声道：“这位大叔，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真的是程静书呢？你今日折辱我，将我拒之门外会有什么后果！？我不管你的主子是怎么跟你交代的，但是我乃当朝太尉之女。我父我母都在望京程府，若他们三日之内收不到我报平安的信，你觉得…太尉府和青州程府对上，谁会赢！？”
门内无声。
程静书继续说：“你不过就是个下人，到时候被主子连累丢了命值得吗？再说了，作为孙女，我来拜访祖母是很正常啊！你不敢开门是为甚？出发前父亲特意叮嘱，祖母高风亮节，一生坦荡，最注重家族名声。可今夜之事若是传扬出去，街坊邻里会怎么看待程家？”
看门大叔额上冷汗直冒。
他不想死，但他更不敢背叛主子家。
他签了卖身契就是主子的人，若是背叛主子，他就再也找不到活干了，没人会雇佣一个背叛过前主子的人。
他只能进去通报。
程静书贴耳在门上。
须臾，有凌乱的脚步声响起。
听声音来了不少人。
应是将看家护院全都请了出来吧！
她可真有面子啊！
开门的是程府管家程林，他身边站着的那位腰腹圆润的中年男子就是看门大叔程山，之于他身后站着的人嘛……
一个个凶神恶煞，拿着木棍，欲欲跃试，不消多想也值得就是看家护院了。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惶恐不安，将一个千里迢迢只身前来老家看望祖母却被拒之门外的孙女演绎地淋漓尽致。
她双手无措地揪着衣服下摆，怯怯问：“您好，我是程家三房的女儿程静书，我可以进去了吗！？”
程林摆手，连话都不想跟他说，态度恶劣得程静书想直接上去就给他几巴掌。
然而，她现在的角色不允许她这样做。
她眨眼，挤出两滴泪，哽咽道：“大爷，您是谁啊！？我要见祖母。”
“我是谁？我是程府大管家程林。你滚远点！什么丑八怪都敢冒充我家小姐！？”
“我没有冒充！呜呜呜，我是真的。”
“你说你是真的我就信？好言相劝你不听，那就别怪我了。”程林退后了几步，看家护院们便上前将程静书围在了中间。
程静书瑟瑟发抖，小身板在夜风中抖得不停。
她不确定地问：“你们要打我吗？”
护卫撸了撸木棍。
程静书吓得跌倒在地，她仰头，问：“你们为什么要打我！是祖母让你们打我的吗！？”
“老夫人知道有人敢冒充自家孙女，她让人打你都是轻的。”
“那…那老夫人会怎么做！？”程静书抱紧了自己瘦弱的身躯，抬头去看程林。
程林瞪过来的时候她又浑身一颤，慌乱地收回眼神。
她这动作极大程度地满足了程林的虚荣心。
他想啊，他不愧是程府大管家，他这一出马，还没怎么着儿呢，人姑娘就吓得快死了。
没什么比人到晚年还声威犹存更让人开心的了。
程林哼了哼，道：“老夫人会派人杀了你，而且让你死得无声无息！”
“啊？人怎么会死得无声无息呢！？”
“这方法就多了……”
程林顿了顿，不想说太多，然而对上程静书那双好奇的眼睛时，他又忍不住炫耀一番。
好似他知道越多杀人的办法，他就越厉害似的。
程林说：“投入枯井，发卖到海外，送人当小妾……方法多了去了。”
他每说出一种死法，程静书都颤抖一下。
程静书脸色发白，脑袋都埋到腿中间去了……
她似是怕极了，肩膀猛然抽。动了几下后她猝不及防地…尖叫出声。
姑娘的尖叫刺破静谧的夜，像是平地起惊雷。
睡梦中的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几乎每家每户都派了一个代表出门打听。
程林想让人捂住程静书的嘴时已经晚了。
有了第一个人围观，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他心里即便是将程静书折磨了千万遍，可当着邻里的面他也不敢发作，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句：“别哭了！”
他这么一吼，程静书吓得更狠了。
她抬起头，慌乱无措地看着围观的老百姓。
她颤颤巍巍地道歉，“各位哥哥姐姐，叔叔伯伯，阿姨奶奶，抱歉！静书无意吵醒你们，静书只是太害怕了呜呜呜！父亲明明告诉我祖母虽然治家严厉，可待晚辈都是和蔼可亲的。呜呜呜，可管家爷爷却说祖母会不声不响地杀了我！难道就因为我从小没在她身边长大她就不喜欢我吗？
静书也不想这样的啊，静书没法选择，静书出生的时候父亲就已经离开老家去望京担任要职了。我也想和三姐姐四姐姐他们那样承欢祖母膝下的呀！可我…”
“离开老家去望京？这位姑娘莫不是程太尉的掌珠！？”
程静书点头，“静书虽然没有来过青州，但我一直很想念祖母。父亲母亲总给我讲祖母的故事，从小我就很崇拜祖母。好不容易这次有机会来看望祖母，可祖母竟然如此厌恶我，派了管家爷爷将我拒之门外，还恨不得要杀了我。呜呜呜！”
程林的眼睛都快瞪裂了，他咬牙道：“这位小姐，您不要胡言乱语！”
程静书哭得翘鼻一耸一耸的，问：“管家爷爷，你先前不是还骂我是丑八怪吗？呜呜呜！”
“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没有骂过你，更没说过你是丑八怪！”
“你明明说了呀！”她想大声辩解，可说到第三个字的时候声音便越来越小。
围观老百姓看不下去了。
毕竟世人大多都会同情弱者。
程静书穿着粗布麻衣，跌落在地，哭得梨花带雨；程林穿着锦衣长衫，还带着一群人高马大的看家护院。
这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程静书是无辜的。
这小姑娘怯生生地就跟个小白兔似的，就这点胆量怎敢冒充当朝太尉的千金！？
这时有一位年轻的男子站了出来，道：“程管家，你别狡辩了，我家房子正对你们大门，我在房中都听得清清楚楚，你的确对程小姐出言不逊，还吓唬她，要把她赶出去！”
程静书感动极了，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去看那说话的白衫男子。
她冲他挤出一抹笑，低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