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姑娘，父皇已经颁布了旨意。消息很快就会传开了。我如今是南齐静王——厉北廷！”
饶是已经知晓了此人的真实身份，程川昱仍是有种既尘埃落定、又如踩云端的感觉。
他再次恭敬道：“臣拜见静王殿下。虽不知您为何隐瞒身份至今，但殿下如今是为了南齐百姓、为了南齐将士、为了我程家站了出来，臣代表程家军叩谢殿下深恩。殿下定能福泽绵长，长命百岁。”
厉北廷笑着揉了揉已经傻掉的姑娘的脑袋，对程川昱道：“程将军别闹了。”
“殿下是君，臣岂敢与君胡闹？”
“行了！程将军先回去吧！我带了解药，辛苦程将军前去维持秩序。”
“殿下弄到了解药！？”
“嗯。”
程川昱总算明白这两人为何能在此等境地还互诉衷肠了。
原来殿下已经找到了解决办法。
程川昱笑道：“那臣就告退了。”
程川昱都已经走了，但还是转过身来提醒他们：“殿下，小妹，你们最好还是顾念一下父亲的心情。方才父亲看着你们两人战火中相拥，表情有些…落寞。”
厉北廷含笑点头。
程川昱这才放心离开。
只见乱民们果然都安静了下来，一一排队取药汤。
他疾步走了过去。
……
几百米的距离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程静书仍还呆滞着。
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黑白，她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她所有的心神都系在了眼前这个人身上。
这个人陪伴了她两世；
这个人给了她满满当当的、重叠专宠的爱；
这个人是南齐静王殿下；
这个人叫厉北廷；
这个人浑身都在发光。
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喊他王爷，终于可以告诉哥哥们“我的心上人叫作厉北廷”了。
她眸中溢满了欢喜。
这欢喜在肺腑中膨胀、升腾，最后化成了滚烫的泪水。
她无声地落着泪，眸光一刻都舍不得离开他。
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厉北廷叹气。
他掏出手帕替姑娘拭泪。
这泪反而越擦越多。
他总算知道世人为何总说女人是水做的了。
他放弃了。
他轻轻地将姑娘放到了地上。
程静书以为他不耐烦了，忙抱住他的手，问：“你要去哪里！？”
“我哪儿都不去。”
程静书这才心安。
她用男人的衣袖擦眼泪。
男人眼皮直跳，强忍着才没有出言阻止。
程静书红着眼睛，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脑海里就像是一团团充斥着各种颜色的线，搅得她一头乱麻。
她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了男人。
她纤细的手臂越圈越紧，瓮声道：“你瘦了。”
“习武之人，精瘦些好。”
程静书捏了捏他的腰。
厉北廷脸色骤变。
他垂在腰侧的手紧握成拳。
幸而傻姑娘没有看他，否则…他就快瞒不住了。
“王爷？”
“嗯。”
“阿墨？”
“嗯。”
“陛下为何会突然封你为静王殿下啊！？我虽不懂帝王之心，但还是觉得陛下此举很让人意外。你初初回朝就封你为王，嗯…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不是存心给你树敌吗！？”
有一个词叫“捧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故意把你捧到高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你会摔得更疼、更惨、更无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可能。
厉北廷笑道：“小狐狸如今心思愈发缜密了。”
“你会不会不喜欢！？”
“嗯？”
“你…”程静书从他怀里抬起头，吸了吸鼻子，沙哑问：“大哥哥说男人都喜欢矜持的姑娘，我却觉得男人都喜欢单纯的姑娘。单纯的姑娘多好啊，跟一张白纸似的，没受过这世道摧残、没见过这人间地狱，永远保存着孩童时候的天真，你说…多好啊！”
“几日不见，静儿还是这么爱…胡说八道！”
“才没有，这是小时候三哥哥告诉我的。这就是他梦中情人的样子，三哥哥说他在望京城中的那些兄弟们也都喜欢那样的！”
“傻不傻！？”厉北廷微微将她推开了一些，微微俯身看着她，道：“矜持的姑娘是你大哥喜欢的，单纯的姑娘是你三哥喜欢的，而你…就是本王喜欢的。”
程静书觉得方才有什么东西一下劈进了她的心中。
她下意识地吞咽了好几下。
她道：“你能再说一遍吗！？我想…我想……”
“矜持的姑娘是你大哥喜欢的，单纯的姑娘是你三哥喜欢的，而你…就是本王喜欢的。”
“唔唔唔！”程静书简直要跳起来。
笑意根本藏不住。
她看着男人的眼睛，只觉得灵魂都要心甘情愿地吸进去。
她说：“你就想惹我哭！”
男人好脾气道：“我错了。”
“我觉得你这话还差一截。”
“什么？”
“你还没说我二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呢！”
厉北廷刮了刮她的鼻尖儿，道：“二公子的口味，本王不敢苟同。为免争执，暂且不提。”
“你什么意思？”
厉北廷道：“二公子不是喜欢白姑娘吗！？”
程静书：……
她替二哥哥挽面子，道：“二哥哥只是一时看走了眼，二哥哥喜欢的是温柔乖巧善良的有书生气的姑娘。”
“白姑娘和这个几个词可一点都不搭边。”
“所以我说二哥哥看走眼了嘛！上辈子的我也看走眼了。”
厉北廷的笑有一瞬的僵硬。
他忽然感觉有血腥味冲上喉头，他脸色都变了。
他长臂一伸，忙将姑娘又拥入了怀抱。
程静书笑说：“你以前是阿墨的时候可没这么喜欢抱我啊！果然还是王爷好。”
“静儿！别说其他人了。众生百态，喜欢的姑娘更是各色，可那些都与本王有什么关系呢！？本王喜欢的人，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罢了。”
程静书点头，在他怀里拱了拱。
她也很想安安静静。
可她的心啊……
一听到心上人的声音就不安分了……
她说：“我努力赶来这里，一刻都不敢耽误，本该第一时间就回到将士们身边、回到百姓们身边、回到三哥哥身边，因为治病救人是我的责任。可你在这里，我竟半步都不愿离开了。王爷，我真没用。”
男人闷声笑，声音低了不少，道：“静儿可是在怪本王！？”
程静书摇头，道：“忧国忧民之心你只会比我多，不会比我少，你肯在此和我腻歪，这就证明幻羽之末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可是静王殿下，你都不急了，小女子还急什么！？”
“静儿真聪明。”
“嗯。”
“静儿，多喊我几声好不好！？”
“怎么啦！？”
“我喜欢听。”
“王爷。”
她喊了很多声，他也应了很多声。
大抵天下有情人都是一样的，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能把顶无聊的事情唱出一朵花儿来。
可渐渐的，厉北廷的回应越来越微弱。
直到……
他脑袋一沉，搁在了程静书的颈窝。
程静书还笑着道：“你干嘛呀！？王爷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撒娇！”
厉北廷毫无反应。
程静书掐了掐他的腰，道：“王爷！？”
厉北廷依然没有回答。
程静书心想：你还装得挺像。
她眨了眨，唇角微微勾起，猛然后退了一步，道：“王爷，这下你就没法装……”
厉北廷的身子失去倚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下坠。
程静书几乎跪在了地上。
双膝和小腿在地上摩擦。
那种疼已经被心脏失去规律的跳动覆盖了。
她接住了厉北廷。
她抓起他的左手，快速搭脉。
她的心不静，越是急切越是什么都看不出。
她先前哭红的眼如今像是血色已经弥漫了。
她哑声喊着：“王爷！你别吓我！”
她不断地深呼吸，不断地默默念着厉北廷的名字。
“程小姐？”
程静书浑然未觉，她闭上了眼睛，一面疯狂地平息情绪、一面疯狂地翻滚着担忧。
来人大力拍了拍她的肩。
程静书浑身一颤，抬起头时脸色崩地就像腊月里最冷的大雪天。
寻常人若见到这眼神，大抵都会离这人远一点。
可来人却没有。
一身绯色铠甲衬得他风华正盛，他见到如此狰狞的程静书也只是笑了笑，问她：“程小姐，想救你怀里的这个男人吗？”
“你是谁！？”
“能救你怀中男人的人。”
程静书咆哮道：“你是谁！？”
“能让你不痛失所爱的人。”
“滚！“
“程小姐就真的不怕和殿下天人永隔！？”
天人永隔？
程静书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右手在男人左手脉搏处不安分地游移着，没再理会来人。
那人也极有耐心，道：“殿下刚被封为静王，若死在了太尉千金的身边，且此处就你们两人，没有第三个人。程姑娘，你说…程府会不会背上一个谋害王爷的杀头重罪！？你会不会因为你今日的决定而连累你的父母兄长！？”
“够了！”
这人在她耳边叽叽喳喳，聒噪不已。
她完全没法子静下心了。
若师父知晓她这么没用，一定会失望透顶。
“程小姐，时间不等人啊，你怀中男子看起来很不好，你多思考一会儿，他就多迈进鬼门关大门一会儿，你可要想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