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静书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她抬头看着段秋月。
客观来说，他生得真的担得起…妖孽二字。
他要什么样的姑娘会得不到！？
她从前与她同行时就瞧见街上的小姑娘恨不得把眼神儿都黏在他身上，是那种又爱又怕的眼神。
爱着他的容貌，怕着他的冷厉。
毕竟…他是杀人不眨眼的白发妖孽。
程静书觉得他只要稍稍收敛一些杀气便完美了。
她开口，真诚道：“哥哥，若你愿意，我可唤你哥哥一辈子。若我可以，我也愿意去爱你，但…哥哥，爱不是选择题，甚至不是逼迫强求就能生出的情绪。
我听说书人说过形形色色的爱情故事，我总结出一个道理，两情相悦是人间至欢、世间至乐。哥哥待我这么好，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回报你了，怎么能忍心剥夺你追求人间至欢、世间至乐的机会！？”
段秋月眸色加深，他把玩头发的手指攸然收紧，不经意就扯断了一截发。
他似乎痛苦至极，咬牙道：“非得是他呢！？小鬼，非得是静王吗！？你知不知道他是谁，他是……”
程静书以为段秋月的意思是，他从前比不过逐墨，如今也比不过静王。
为什么换了个人，却不能是他。
程静书没法告诉段秋月：我爱的那个人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她冒不了这个险。
她只能胡诌，半真半假道：“我与静王殿下的婚事是父亲母亲做的主，若阿墨活着，我肯定会反抗到底…但他走了，我已经失去了爱人，何必再让亲人为难！？静王殿下是个很优秀的男子。哥哥，你放心，我嫁给她是去享福的。殿下不会让我吃亏！”
段秋月喉咙滚动，道：“我放心！？我怎么放心！？除了把你放在我身边，亲自照看着，我如何放得了心！？”
程静书眸光都震动了。
若不是从上一世背负罪孽而来，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上辈子拯救了苍生。
不然，怎么这一世能得到如此福报！？
她唇瓣抖了抖，一时间脑袋竟全是空白。
段秋月仍然盯着他，琥珀色双眸里盛着浓烈到化不开的情绪。
程静书想逃，但她目光所至，她甚至挪不动脚。
浓浓的愧疚快要把她淹没。
她自认为在经历了上一世的惨烈后，她绝非心软之人。
她也对段秋月说过很多狠话、毒话。
今日，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她欠段秋月的情，恐怕今生难还。
“小鬼，说话！”
程静书喉咙滚动，低着头，看着月光将自己拉长的身影。
她还未回答，身后忽然有人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温柔在她耳畔唤着：“静儿！”
程静书：……
她有点尴尬。
抱着她的男人却丝毫不觉得有任何异样。
他礼貌朝段秋月点了点头，道：“静儿能得段少门主青睐，这证明本王眼光不错！本王就替静儿谢谢段少门主了。”
段秋月眯起眼，眸中那丝丝缕缕缠绕不清的情意顷刻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厉，寒到骨子里的冷意…或许还不仅仅是冷，还有恨。
段秋月盯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心一阵阵猛缩。
他按住佩剑，手颤得厉害。
他想杀人！
体内的嗜血因子全都沸腾了起来。
只有杀戮能让她冷静。
厉北廷问：“段少门主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本王派人送你回去吗！？你额上一直在冒虚汗，是不是身子不好！？”
唰——
段秋月拔剑，剑尖闪着寒芒。
他直指厉北廷，没有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出招。
程静书急得火气上涌，瞬间就出了一身汗。
她被厉北廷抱着，眼前掠过刀光剑影。
她大喊着：“别打了！你们俩别打了！王爷，哥哥，你们再打我就要生气了！”
可惜啊……
两个男人，谁都没有收手的意思。
厉北廷怕伤着她，还把她交给了小十六。
程静书双手下意识收紧，握成拳。
她问小十六：“怎么办啊！？快想想办法！”
小十六道：“程小姐放心，王爷肯定能赢。这些年，想挑战王爷的人都失败了，段少门主也不会例外。”
程静书摇头，道：“他身体还没好。”
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程静书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个人。
她生怕一个走神就有人会受伤。
她咬唇，难耐地来回走着。
突然，她瞳孔骤缩。
动作先于意识，她冲进了两人的交战范围。
时间像是静止了。
厉北廷的剑直直地朝着忽然闯入的姑娘而去……
姑娘站着的位置原本站着的人是段秋月。
一切都发生在电石火光之间。
快得人根本难以反应。
厉北廷已经在第一时间收手了，段秋月也在第一时间去扯程静书了，但那剑还是刺入了程静书的后背。
“静儿！”
“小鬼！”
“程小姐！！！”
三声呼喊几乎是同时响起。
程静书感觉自己在不断地下陷、下陷、下陷……
她似乎离星星越来越远了。
她抬起手，她想去抓星星，但只能抓到无边无际的夜色……
……
厉北廷抱着程静书就朝医馆狂奔。
段秋月跟在他们身后，落后一两步。
小十六抹了把泪，恨恨地说：“段少门主，您还跟着做什么！？”
段秋月没说话。
小十六火气愈发大了。
那可是门主的剑啊！
就算是收敛了剑气，但也万分凶险啊！！！
程小姐那后背的血窟窿看着就让人心疼！！！
他，小十六，作为一个局外人都这样难受，那误伤了程小姐门主呢！？
门主该有多自责，该有多…难过啊！
小十六想到这些，真恨不得杀了段秋月。
只是…他没有那个实力！
小十六气得跺脚，道：“段少门主，你能不能别出现在我们面前！你都把程小姐害成那样了，你还有脸跟着吗！？我们不欢迎你！”
段秋月依然没有说话。
小十六深吸了口气，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他要爆炸。
他几个健步冲到段秋月前面，拦住他，想跟他好好说道说道，却忽然……
小十六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揉了揉眼，再睁开……
还是一样！
他看到了白发妖孽、血骨门少门主、段秋月的眼泪。
满腔指责忽然就说不出口。
小十六觉得空气中都布满了压抑的因子。
他有些透不过气。
怎么被伤害的和伤害人的都看着可怜兮兮的……
小十六跺脚，追着厉北廷两人而去，没再执着地赶段秋月了。
……
医馆内。
灯火通明。
厉北廷找了一圈却没找到大夫。
程川昱见着自家妹妹浑身是血，也吓得整个人都僵住了。
厉北廷低吼道：“大公子，大夫呢！？”
程川昱忙跟着找。
他说：“老三带着大夫和学徒们先撤了，如今我也不知道他们多躲到了哪里！”
厉北廷很绝望。
怀中昏迷的姑娘大概是感受到了男人的崩溃，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唇瓣染着殷红的血，说话格外吃力。
她想抬手摸摸男人的脸，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很难很难……
她只能碰一碰他的手臂。
她低声道：“王爷…”
厉北廷骤然低眉。
他眸中血色翻涌，绝望尚未来得及收敛。
程静书心里一惊。
只觉得这样的王爷带给她的心疼比方才被那一剑刺中的时候还要疼。
她问：“是不是找不到大夫了！？”
“嗯！”他的嗓音竟然带着沙哑。
他说：“静儿别怕，本王不会让你有事的！”
“王爷！”
她莞尔，勾起了唇角，“你别慌呀！你…你信我吗！？”
“本王当然信。”
“那…那你帮我治伤好不好！？”
“本王不行。小十六，快去找大夫，方圆百里的大夫全都找来！！！快去！！！”
“是！”
程静书吞咽了一下。
她实在太疼了。
她说：“王爷，把我抱到屋子里去，让我…趴…趴着。”
“静儿……”
“王爷，你这样抱着我…血…血会流干的……”
还是这句话管用。
厉北廷立马抱着她，踹开房门，小心翼翼避过伤口，让姑娘趴在床上。
她的血已经染透了衣衫，连最外侧的都已经染红了。
厉北廷目眦尽裂。
程静书仍在费力说着话。
厉北廷要凑近了才能听得清。
可是，一凑近啊……
他急促的呼吸和乱了节奏的心跳就全暴露在了姑娘面前。
程静书狠狠地吞咽了一些，从前也没发觉自己这样能忍耐疼痛。
她说：“王爷，拿剪刀剪开我的衣裳，然后去前院拿药，找到艾叶草和蓟草…很…很简单的，把药材捣碎，敷…敷在我的伤口上，能够止血…只要血止住了…等我清醒一点就可以处理伤口了……”
厉北廷认真听着。
姑娘每说一个字，他的心就颤一下。
她已经那么难过了，却还不忘冲她笑。
她见他愣着，还说：“王爷，若人手充足，派人去找…去找厉…厉云承，我的荷包应该被他扣下了。荷包里有…有我自制的药……”
“好！”
这时，一道声音透过门帘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