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秋月嗤笑一声。
他无法理解这种愚昧的兄妹之情。
他道：“既然你这么想陪着你妹妹死，那本门主便成全你吧！”
长剑出鞘，剑鸣震耳。
程静书拉住他的衣袖，低声道：“算了！”
“什么？”
琥珀色的眸子里全是诧异和不解。
他收敛了剑气，怕伤着程静书。
他问：“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这是善良？”
程静书抿唇不语，只是手仍还牢牢地攥着段秋月的衣袖。
段秋月厉声道：“这是愚蠢！你以为你的慈悲为怀能够换取这些人洗心革面？你错了，他们只会变本加厉！”
程静书何尝不懂这个道理。
她不是可怜柳初妍，她是可怜柳俊生。
她执拗地看着段秋月，重复着：“算了吧！”
段秋月呼出一口浊气，宽袖一挥。
强劲的掌风将柳俊生兄妹俩掀翻。
柳俊生倒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
他忙爬了起来，跪在程静书和段秋月的面前，俯首道：“谢程小姐、段门主不杀之恩。”
段秋月撇过脸，怒气未消。
程静书扶起了柳俊生，道：“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予追究，但是柳少爷，众生平等，庶子亦是人。生而为人，你若是认为命由天定，囿于嫡庶之中。那请问柳少爷，人和牲畜有何分别？”
柳俊生唇瓣微动。
程静书继续道：“还请柳少爷好自为之。柳小姐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对待自己的兄长，必非一日之功，若是没有柳少爷的纵容包庇，何至于此？”
“程小姐，我……”
“无需多言，你走吧！”
柳俊生深深地看了程静书一眼，招呼着下人将柳初妍带走了。
……
院子里只剩下程静书、程川昱和段秋月，以及程川昱带来的人。
程静书看了眼段秋月，又看了眼程川昱。
这两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极为默契地保持着沉默。
程静书让程府的人先去酒馆外等。
她按了按眉心，率先开口：“大哥哥，柳门主的事情我回去再跟你解释。现在，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去找找三哥哥？”
“嗯。”
段秋月转过身，蹙眉看着她，问：“你到底有几个哥哥？”
“三个。”
“昨夜陪你喝酒的那个，现在站你旁边的这个，还有我，对吧？”
程静书摇头，“昨夜陪我喝酒的那位是我三哥哥程亦铭，今日这位是我大哥哥程川昱，还有一位在客栈等消息的是我二哥哥程梓珩。”
段秋月眨眼，眼尾下垂，唇瓣绷紧了，指着自己问：“那我呢？”
程静书俯身作揖，一本正经道：“小女不敢和血骨门少门主攀亲。”
“你不怕哥哥伤心吗？”
“我更怕少门主发火。”
“哥哥待你不好吗？”
她诚实道：“好。”
“那多个哥哥不好吗？”
程静书正要说些什么，段秋月话锋一转，面上看着也并不难过了，他挑眉道：“哥哥知道了，你不想叫我哥哥对不对？你想当血骨门的少夫人。”
程静书：……
苍天啊！
大地啊！
能不能饶过她啊！
她感受到来自程川昱的一道极为不满的视线。
她假笑着，道：“段门主，我……”
“不叫哥哥也行，叫我白发妖孽吧！本妖孽喜欢这个名字。”
又来了……
程静书没有理他，颠颠儿地挽住程川昱的手，撒娇道：“大哥哥，你别不理人嘛！小妹刚刚受了惊吓，你都不哄哄我。你一来就这样板着脸，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信你才有鬼！”
程静书：……
她咬唇，继续道：“那谁让你小妹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还有脸吗？”
程静书指着自己的面纱说：“脸被遮住了。”
程川昱哭笑不得。
他叹气道：“你再如此，我回去定如实告诉父亲，父亲定……等会儿，你这面纱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的面纱不长这个样儿。”
程静书随便编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她见程川昱还想追问，忙转移话题：“之前咱们不是一直都怀疑有人暗中相助吗？”
“提这事做什么？”
“这都是段门主的手笔。大哥哥，段门主帮过我们很多次了，你能不能别把他当坏人？”
程川昱震惊，“不会吧？”
“小妹不敢妄言。”
“你不是说今日才认识段门主的吗？”
程静书：……
她老实交代：“方才人那么多，我怕说实话会惹来不必要的风言风语。”
程川昱看了段秋月一眼，他将程静书拉到回廊上，压低了声音问：“你和段门主是什么关系？平白无故地，人家为什么要为咱们保驾护航？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吧！程静书，你清醒一点！你的婚姻大事连大哥都没法给你做主。为人臣子，你的婚姻大事很可能与国事挂钩，你可不能胡来啊！”
程静书越听越没谱了。
她止住程川昱，道：“你想哪儿去了？我和段秋月只是朋友。”
怕“朋友”二字仍不够清楚，她又加了句：“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他就那么跟你说话？”
“他那个人吧……就那样，对谁都一样。”
“大哥不是想说教，大哥是怕你受伤害。女子名节有多重要，你现在还小，可能还不懂。”
“我懂，我有分寸。”
“行了，大哥点到为止。我相信你。”
“谢谢大哥哥！”
“你啊！走吧，和我一起去向段门主道个谢。”
“好。”
兄妹俩一起朝段秋月鞠躬致谢。
段秋月没理会程川昱，单单只冲着程静书说：“自家哥哥不需要行此大礼。”
程静书叹气道：“近日诸事多谢少门主。小女知血骨门事务繁忙，想必少门主一定要赶着回去处理，小女就不留少门主了。”
“你再叫一声少门主试试看？”
程静书眨眼，反问：“你不是少门主吗？”
段秋月许是被气笑了。
他揉乱她的发，道：“小鬼，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跟谁学的？哥哥帮你解决了柳家之事，你就不认哥哥了？”
程静书眼皮直跳，求道：“少门主饶了我吧！”
“我知道了！定是哥哥做得不够好。哥哥这就回去反省反省，下次再见一定发让你……”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心甘情愿。”
……
段秋月走后，程静书松了口气。
她没再给程川昱追问的机会，带着几名府兵便开始寻找程亦铭。
“三哥哥。”
“三哥哥。”
“三哥哥。”
找了一圈也没见到半个人影儿。
府兵说：“柳小姐带人来时也仔仔细细搜查过一遍，想必三公子已经离开了酒馆。”
程静书扶额，想了想才说：“大哥，你先带一半人回客栈看看，兴许三哥哥已经回去了。我在此再找找。三娘和三哥哥一起消失了，就连小竹也不见了。小竹刚从鬼门关回来，他肯定跑不远，我总觉得咱们漏掉了什么地方。”
程川昱问：“你是指暗道？”
程静书点头，分析着：“三娘能在新柳镇经营这家酒馆这么多年，她定也是能经得住事儿的主儿。你瞧今日柳初妍的做派，我觉得三娘若是没有两把刷子，大概早就被柳家逼得闭了馆。”
啪啪啪——
“静书妹妹好聪明！”
程静书惊讶，循声望去，笑着：“一说曹操，曹操就到。三娘可真禁不住念叨。”
燕三娘拉着她转了一圈，紧张道：“你没事儿吧？”
“没事。”
“这我就放心了。我在暗道里只能听到零星的动静，猜到有人来了酒馆，却不知你在不在。如今见着你平安，我的心也能落到原地了。”
“你见到我三哥哥了吗？”
“放心，三公子与我在一起。我这就带你去见他。”
程静书点头，路过程川昱时才想到介绍。
她道：“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是我大哥哥，这位风姿绰约的老板娘便是燕三娘啦！”
两人简单寒暄后便同程静书一起去暗道了。
程静书挥退了程家府兵。
虽然燕三娘并未介意，但到底这是人家的暗道，知道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燕三娘在前院柜台下捣鼓了一番，这柜台便一分为二，向左右两侧移自动移开。
映入眼帘的便是一道望不见头的阶梯。
燕三娘取出火折子，点燃了三个火把，自己留了一个，另两个递给程静书兄妹俩。
程川昱赞叹道：“燕三娘好巧思！”
燕三娘笑道：“勉强保命而已。”
三人沿着长阶下到最底。
视野辽阔，这等壮观竟是令见惯了暗房的程川昱都惊叹了。
这不是暗房。
这更像是一个地下世界。
程静书也啧啧称奇，问：“三娘，这真的只是用来保命的吗？你这暗房空了这么多地方，不可惜吗？”
燕三娘一边在前带路，一边解释：“小竹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呆在密闭狭小黑暗的地方，为了他我只能打造这个一个宽阔的场地了。”
“你真疼你弟弟……我的天啊……前面那些闪着光的东西你别告诉我全是宝石。”
“那是小竹的房间。”
程静书小跑着进去。
天啊！
四面墙壁全都用宝石打造而成。
就算弟弟怕黑，也不需要这么大的手笔吧！
程静书看向燕三娘的眼神充满了膜拜。
她冷不防冒了句：“三娘，段秋月没骗我对吧！你开酒馆真的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