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墨出了酒楼。
一个小女孩儿撞上了他，忙捂着头道歉。
逐墨蹙眉，只是解下了狐裘，搭在臂弯，并未多说什么。
小女孩追上他，道：“公子，抱歉，我只是想让你去买爷爷的糖人，一时跑得急，撞着了您。”
逐墨说不出没关系。
事实上，若撞他的不是个稚童，他可能会当着对方的面将狐裘扔掉。
他近日着实变得善良了不少。
他没回答小女孩，绕过小孩往前走。
小女孩还读不懂大人眸中的情绪，他只想尽快帮爷爷把糖人卖出，这样爷爷就能早些收摊，回去歇息了。
她可怜巴巴地跟着逐墨。
路过糖人摊儿时，小女孩在他身后高声喊着：“大哥哥，你就看一看嘛？也许有你喜欢的糖人儿呢？爷爷可厉害了，他可以捏出任何你想要的模样。”
大哥哥？
逐墨脚步微顿。
他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程静书喊“大哥哥”的样子。
他转过了声。
小女孩儿笑靥如花，方才还瘪着的嘴角一下子就上扬了。
她兴致勃勃地给逐墨介绍爷爷的手捏糖人儿。
逐墨问：“能捏一只爱哭的小狐狸吗？”
老人家耳朵不好，问了声：“什么？”
小女孩儿踮起脚大声说：“爷爷，这位大哥哥想要一只爱哭的小狐狸。”
“爱哭的什么？”
“小、狐、狸！”
老人家笑，道：“狐狸最是狡猾，怎么爱哭呢？”
逐墨失笑。
他身边不就有只爱哭的小狐狸吗？
他又说：“还要一只爱笑的小白兔。”
小女孩儿又踮起脚替他传话。
老人家又道：“小白兔最是单纯天真，且软糯易被人欺，怎么爱笑呢？”
两次反驳，小女孩儿生怕爷爷会得罪了这位公子。
她忙解释：“大哥哥，你千万别和我爷爷一般见识。爷爷年纪大了，就爱唠叨，但爷爷手工活儿做得特别好，特别逼真。”
这倒是实话。
逐墨扫了眼眼前的糖人儿，惟妙惟肖，几可乱真。
他道：“若能做出爱哭的小狐狸和爱笑的小白兔，我就把所有的糖人都买下。”
“真的吗？”
小女孩儿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显然是开心得不得了了。
她几乎蹦了起来，让爷爷弯了弯腰，她悄悄和爷爷说话。
老人家听后也很是开心，还对逐墨道谢。
逐墨站在一旁儿耐心地等。
雨点落在摊位上支起的大伞上，顺着伞骨往下流，连成一串串晶莹的雨帘，像是在这场暴雨里隔出了一个安静的空间。
逐墨觉着这老人家确实匠心独存。
周围摊贩今日压根儿就没出摊，唯有这对爷孙顶着大雨出摊。
小女孩儿见逐墨盯着大伞，解释道：“这也是我爷爷做的，我爷爷厉害吧？”
逐墨难得弯了眉眼，道：“厉害。”
希望厉害的老人家能做出合他心意的糖人儿。
希望静儿看到糖人儿会不那么疼了。
……
“你们看，站在糖人儿摊位那儿等那个男子是不是太尉千金的众多男人之一？”
“玄色面具，冬日狐裘，还真是那位面具公子呀！”
“啧啧啧，真是世风日下啊！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竟还敢招摇过市？”
“原以为太尉千金定是教养极好的官家小姐，没想到竟如此放荡不羁！这位公子看着兴许是不知情的，你瞧他莫不是想买糖人儿去哄太尉千金高兴！？”
“还不知那太尉千金还是不是只雏儿呢？听闻她刚出望京就被山匪绑走，在山里待了一夜，后到新柳镇竟还和男子大摇大摆地出行，深夜饮酒，一夜未归。”
“估摸着早就被万人骑了吧？她啊，去了万花城又被人掳走，数日不归。”
“嘘，你们小点儿声！那人毕竟还是太尉千金，她几位兄长格外宠她，费心为她遮掩。”
“有时间替她遮掩，怎地不好好教育太尉千金该如何做人！！！”
嗖——
一阵风急速刮过。
嘴碎的姑娘们或是捂住眼睛，或是抓住伞柄，或是忙着保护自己的发型。
她们还未回神，伞就全被掀翻了。
豆大的雨点直直砸在她们身上。
紧接着，一道嗓音劈开雨幕，砸入她们的耳朵。
“谁想教我家小孩如何做人？”
轰——
明明语气淡淡，寻不到丝毫怒火，可就是给人带来了极大的压迫，又似是处处都是火。
姑娘们望着眼前举着玄色雨伞的男人，一时都停了呼吸。
不怒自威，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她们不禁怀疑，这样的男人会甘愿做太尉千金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逐墨道：“回答。”
“你…你你你干什么？”
逐墨眯起眼，望着被淋成落汤鸡的姑娘们，道：“方才你们不是说得很欢吗？”
“我们说话和你有什么关系？”
“哦，原本是没关系，但你们在辱骂我家小孩儿？”
“没有！”几个女人对视一眼，打定主意死不承认。
他们隔了这么宽的路，又有暴雨的声音做阻，那个面具男怎么可能听得清她们的对话内容！？
岂知，逐墨又说：“是不是本尊主平日太过低调，让你们以为是个人都可以骑到我家小孩的头上来！？”
“什么？本什么？本…本尊主？哈哈哈，你是疯了吧？”
逐墨勾唇，手握狐裘，直接扼住离他最近的姑娘都脖颈，将人直接提起，离了地。
“啊——”
“杀人了！”
“救命啊！”
姑娘们都尖叫了起来。
逐墨气定神闲，一一扫过她们的脸，道：“本尊主记住你们了。你们也记住，太尉千金程静书是本尊主罩着的人。”
“只有逐墨门门主材敢自称尊主，你…在做梦吗？”
“让你们失望了，本尊主就是逐墨门门主，你们口中甘愿做太尉千金众多男人中的一人的那个人！”
他没使多大劲儿，手中姑娘就昏死了过去。
逐墨松手。
狐裘和女人一起倒在雨水里。
虽未曾接触到女人，但他还是嫌恶地擦了擦手。
他冷声道：“这只是警告。”
他转身离开，取走了所有糖人，留下了一片金叶子。
小女孩儿隔着雨幕并未看清那边的情形，还以为大哥哥只是等得无聊，随处走了走。
她笑盈盈地向他道谢，让他多等一会儿，因为她还要去找人将金叶子换成零钱，找给大哥哥。
然而当她回来时，逐墨早就离开了。
小女孩儿想：大哥哥真是个大好人！日后若能得见，我要知恩图报。
……
逐墨本想直接回府，奈何路上谣言不断。
他索性去了茶楼。
他也的确需要喝茶泻火。
刚点了一壶茶，堪堪坐下便听到说书先生将那些谣言编织成了香艳十足的故事。
茶客们听得兴致勃勃，偶尔甚至还有淫词秽语。
逐墨端着茶盏的手攸然收紧。
砰——
茶杯四碎。
这轻微的声响并不会影响说书先生和茶客们的热情。
逐墨拦住一个店小二，问：“说书先生说的是什么故事？”
他眼神太狠厉，店小二吓得够呛，老实道：“虽然说书先生已经很隐晦地将主人翁的名字改成了书书，但其实说的就是太尉千金的风流故事。”
“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这个故事？”
“今晨。”
“说书先生是你们茶楼请来的？”
“是。”
逐墨勾唇，“让他滚下来！”
“什…什么？”
逐墨道：“告诉他，想活命就滚下来！”
店小二赶紧去把说书先生请下来了。
说书先生正说到兴头，马上就要描述太尉千金是如何轻解罗裳了，自然不愿下来。
茶客们也等着他的下文，都起着哄。
店小二贴在说书先生耳边说：“那边有位公子气度不凡，若你不下去，他会杀了你。”
说书先生的手一颤，惊堂木掉落桌面。
他急忙哈着腰来到逐墨面前。
他忽地觉得逐墨有些眼熟。
他问：“公子寻我有何要事？”
“你这故事是从哪里听到的？”
说书先生心里一紧，打着哈哈，道：“自己编的。”
逐墨冷哼，重重地拍桌，厉声道：“编的！？”
说书先生身子一抖。
茶楼客人全都看了过来。
逐墨起身，道：“我就是故事中的那个人，你们口中的面具男，想听什么后续，问我比问说书先生更靠谱吧！？”
“什么？他就是面具男？”
“不是吧？这位公子虽然也戴着面具，可他没有穿冬日狐裘啊！”
“在下也觉得有些怪，但他自己都承认了，定然就是吧！这正常男子怎会冒认，毕竟太尉千金的男人数都数不尽，他只是其中一个，着实丢尽了男人颜面。”
“大概这公子生得样貌奇丑，不然怎会放下男子尊严，以身伺人？”
……
逐墨冷眼看着这些迥异的嘴脸。
说书先生离得近，感受到他周身源源不断释放而出的寒气。
他有些害怕，想趁乱逃走。
怪不得他方才觉得这公子眼熟，原来竟是故事中的人。
逐墨怎会给他机会？
男人从木桶中抽出一双筷子，轻易射出，直直地插入了说书先生面前的柱子里。
说书先生：……
他站着不敢动了。
逐墨很满意。
在场的人也都被震住了。
这内力，恐非常人。
逐墨道：“太尉千金是我挚交好友司马季的义妹，她善良单纯，正义勇敢，她不是你们故事中的那个人。你们既不了解她，想必自然也不了解我，只知以讹传讹。
我今日郑重介绍，本尊主乃逐墨门尊主逐墨，程小姐是我看重的人。本尊主脾气不好，性子古怪，尤其护内，看在静儿的份上，这次本尊主放过你们。再让本尊主听到第二次……”
他顿了顿，拿起桌上倒扣的茶杯，徒手捏碎，冷声道：“若有第二次，这就是你们的下场！”